在考生將試卷交上來后,審卷機制便如同一臺機器般動作起來。
收卷官將考生度卷封存到箱子里,從考巷中出來,沿著那條寬闊的青磚甬道向著北邊而去,到至公堂前面的院落中。
外簾官和巡撫都坐鎮于此,監督著考卷的前期處理工作。
考生的原卷統稱“墨卷”,收卷所會對這些“墨卷”進行一一整理,剔除部分落有“印記”的考卷。
像留有明顯筆跡記號,或無意被火燒或雨淋又或撕裂,這類試卷會通通送到至公堂上。由監臨官核實后,用藍筆謄錄,這就是俗稱的“登藍榜”,這些試卷通通為落卷。
沒有印記的考卷會用印鈴記,送到彌封所。彌封所的人員將考生的信息用厚紙彌封,既是反舞弊的重要措施之一的“糊名”。
經過彌封的考卷會送到謄錄所,進行第二項反舞弊重要措施“謄錄”。交由這百多名擅于書寫的小吏進行謄抄,由于采用的是朱筆謄寫,所以俗稱“朱卷”。
為了防止采用錯別字舞弊,這些書吏亦要照寫在卷子上,并在頁頂將錯誤標注出來。
謄錄完畢,“墨卷”和“朱卷”都送到對讀所,由負責對讀的書吏進行核查,主要查看兩個卷子有沒有達到一致。
在核查無誤后,“墨卷”和“朱卷”再送到掌卷所,由掌卷所將朱卷與墨卷統一編號,確定能按“朱卷”的編號找到“墨卷”。
“墨卷”會進行“留根封存”,“朱卷”交由監督官,由監督官將卷子分成四捆,用印鈐記之后,親自轉送考卷。
在至公堂后面,便是戒慎堂,由一道橋連著,有一支軍士在這里晝夜把守。
外簾和內簾正是隔著這道石橋,外簾官將卷子送到這里,并不能上橋。由橋上的軍士將試卷送過去,鄉試的六位考官會在對面等候考卷。
事情到這里,外簾官的職責算是完成了。
居住在聚奎堂的考官們已經不能再跟外界接觸,哪怕是有心想要舞弊,但他們拿到的卻只是沒有任何考生信息的“朱卷”,幾乎沒有了徇私舞弊的可能。
從這種種的舉措來看,鄉試想要進行舞弊,簡直是難于登天,從而保證了鄉試的公平公正。
醉紅樓二樓大廳,歡聲笑語。
在鄉試結束后,這些考生像是約好一般,都紛紛擠到了貢院街,來到了最富盛名的青樓。
在這秋意甚濃的時節里,這樓內卻是春意盎然,姑娘的柔情如同春風般撫摸著他們脆弱的心靈,并在耳邊輕輕地安撫著。
不管考得好與不好,這時都需要姑娘們的慰藉,亦需要酒精的澆灌。
林晧然自然不能免俗,跟著一幫高州府的考生聚到了一起。由于“小三元”和“科考第一”的名頭擺在這里,能主動湊向他的考生,實力亦不能算差。
像同屆的院試前五考生:電白陳青書、茂名龍文華、信宜孫光明和石城趙東城,另外還有廉州府的院試案首張一山和雷州府院試案首陳開平等人。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倒還是有幾分道理的。由于大家成績都不俗,倒沒有什么沮喪,還主動聊起了考卷的話題。
只是在這張酒席中,卻多了一個小身影,就坐在林晧然旁邊,對著桌上的小吃頗為喜歡,用筷子夾著那蠶豆,吃得是津津有味和虎虎生威。
虎妞出現在這個酒桌上,無疑是極不合適的。只是林晧然卻還是帶上了這個貪玩的小丫頭,在他看來,讓這個丫頭長見識和開眼界比什么都重要。
“好!好!此次解元必非李兄莫屬!”
在大廳東北角的兩張酒桌上,卻是突然傳來了一陣喝彩聲。
眾人疑惑地望了過去,卻見他們在傳閱著紙張,在那里是如癡如醉。初時還以為是出了什么好詩詞,但陳青書走過去將真相帶了回來,原來是李學一在分享他在鄉試的答卷。
作為同屆考生,自然是知道李學一這號人。
雖然林晧然考取了小三元,而且還被宋提學點為科考第一,但卻并不能服眾。眾多考生都更看好厚積薄發的李學一,將他定為解元的頭號大熱門,而林晧然僅僅被排在五魁的末席。
卻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那些答卷卻傳到了林晧然這張桌子中來了。自然不會是全部的答題,而是那三道最重要的四書題。
噓!
趙東城看過考卷后,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復雜地將考卷遞給了林晧然。
林晧然不以為意,只是看過考卷后,心里亦是猛地一跳,這確實是一個很厲害的牛人。若這真是他那天所答的內容,說他是鄉試解元,還真不是一句恭維的話了。
“哈哈……我今天聽到一個笑話!有賭坊竟然將粵西的那個書呆子定為解元的第一熱門人選,你們說可笑不可笑?”龍騰飛從桌子上站起來,突然挑釁地望向這邊又是說道:“粵西那是什么地方?以前就是一些蠻人住的地方,現在還是一個賊窩,只不過有些人才剛剛開化罷了,竟然想出解元,也不撒泡尿照照!”
這話一出,罵的可不僅僅是林晧然一人,更是將整張酒桌的人都得罪了。
“你們說誰才剛剛開化呢!”孫光明當即站起來,怒目望向那邊的龍騰飛道。
龍騰飛卻是冷哼一聲,臉笑肉不笑地鄙夷道:“就說你們怎么滴?每屆鄉試,你們粵西四府合起來不過幾個人而已!”
粵西四府的鄉試確實不爭氣,歷年鄉試中舉者甚少。高州府作為四府之首,茂名縣無疑是粵西的科舉大縣,但每屆鄉試中舉人數都只有三四個人而已。
不得不說,地區經濟的差異確實造成了人才的差距,故而朝廷劃分南北卷是很有明智的行為。只是朝廷恐怕不會想到,一省之內同樣存在著巨大的差距,粵西考生亦需要關照。
對于粵西鄉試成績差,大家自然早就有了深刻的認識,只是現在被這般赤裸裸地嘲笑,都很是難咽不下這一口氣。
“翻舊黃歷算什么本事,要不咱們就比試比試?”孫光明暗自咬牙,當即反諷道。
龍騰飛聽到這話后,猖狂地大笑道:“哈哈……那我們就比一比,看是你那桌中舉的人多,還是我這桌中舉的人多?”
“好……”孫光明正要應下,但被旁邊的龍文華拉了一拉,改口道:“張榜還有些時日,要不我們在這里來一場文斗,如何?”
聽到是文斗,不少人停下筷子,頓時都是來了一些興致。那邊的領頭人戴水生亦放下酒杯,頗有興致地望向了這邊。
“好!我們如何斗法?”龍騰飛爽快地答應,然后望著他問道。
“我們比對聯!”陳青書說道。
只是話剛落,卻是被噓聲四起,都覺得這沒有新意。
面子使然,孔光明拿著一個桃子和一個李子大聲地說道:“這對對聯是有要求的!出的上聯必須是所處之地的事與物,下聯亦是如此!比如,我上聯是桃子,你要對李子則必須在這里找到李子!”
“這個有意思!”
大家聽完后,都是微微地點了點頭,覺得這個比法很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