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白縣,慶豐酒樓。
作為這座城最大的一間酒樓,加上這是粵西最繁榮的城市之一,又擁有電白港這個港口優勢,這里的豪客往來不絕。
雖然是換了新的老板,但卻沒有造成太大的負面影響,反而因為包廚制等因素,酒樓的生意不降反升,每日都有豐潤的盈余。
啪!啪!
一雙略顯蒼老的手很是靈巧,算盤上的珠子被他拔得脆脆作響,每個珠子都恰到好處地落在它該呆在位置上面。
公羊叔正在柜臺前,神態肅穆地算著賬。
從一個小小集鎮的酒樓賬房先生,在極短的時間內,越升成為這座古城最大酒樓的掌柜,這無疑是一種人生的巨大轉變。
不過他卻是知道,人越是得意之時,做事越要小心慎重,否則會竹籃打水一場空。所以他做事更是認真,對每筆賬目都理得極清楚。
看著有些閑暇的時間,他便重新檢查先前的賬本,爭取不出一絲差錯。
“公羊叔,最近生意怎么樣?”正在他撥著算盤算賬的時候,一個彪形大漢出現在柜臺前,滿臉堆笑地望著他。
公羊叔聽到聲音便露出招牌性微笑,但抬頭看清來人模樣便喬怒道:“你小子幾百斤重,怎么走路一聲動靜地沒有,想嚇到你叔啊?”
“是叔你的眼睛都鉆進錢眼里了!”林大彪笑嘻嘻地說著,目光落在他的賬本上又感慨道:“發現我們辛辛苦苦,都不及這間酒樓賺的錢多呢!”
“各有各賺!古人云:縱使家有千金,不及日進一文。咱寨子那染布的手藝,才是我們村的立根之本,可保我族子孫百代。”公羊叔放下算盤,文縐縐地搖著腦袋說起大道理。
“叔,我輸了!”林大彪最怕他說那些大道理,說起來會沒完沒了,便是作勢求饒,又是拍著扁著的肚子道:“改日再聽你講大道理,我們的肚子餓得不行了,你還是先給我們一頓吃的吧!”
“你自己去廚房看看!十九早就有交待,你們跑一趟不容易,喜歡什么海鮮就隨意吃!”公羊叔大手一揮,讓著他去廚房看著點。
林大彪興匆匆地跑進了廚房,倒亦是不客氣,以前是萬萬不可能享受的美味佳肴,在這里卻不用再顧忌。村里的漢子如今最喜歡就是送貨,都是沖著這一頓大餐而來。
那個想跟大彪稱兄道弟的廚子很是熱情,當即就給他推薦起菜肴來了。
這次運了二百匹布,人來了十個,剛好湊成了一桌。
公羊叔看著菜品不算多,但份量卻是極足,心想那個廚子果然算是個機靈人。將二壇美酒放到桌上,拒絕他們的邀請,便下去繼續忙起來了。
雖然沒有品嘗這些美味,但看著族人能過著如神仙般的日子,他心里頭亦是甜滋滋的。誰能想到,在大半年前,村子很多人都沒米下鍋,而如今卻能吃上山珍海味。
公羊叔帶著愉悅的心情從樓梯走了下來,只是才走過熱鬧的大廳,正準備走進柜臺的時候,卻發現門口有些嘈雜。
只見一名身穿八品官袍的官員帶著人大步走了進來,隨著他的手掌揮動,他身后的十幾名衙差撲向大堂中的食客,將著他們通通都趕了出去。
“程縣丞,不知小的有什么冒犯之處,還請您高抬貴手啊!”公羊叔看到這個情況,當即慌著走向那位官員哀求道。
程縣丞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公羊叔,冷漠地說道:“你們酒樓涉嫌窩藏反賊,汝等速速搬離此地,本官要查封這里!”
“昨天那個賊人只是來這里吃飯,跟我們酒樓沒半點關系啊!而且昨天抓捕的時候,我們這邊亦是出了力,為何還要查封我們酒樓呢?”公羊叔聞言后,便是急忙辯解道。
程縣丞卻是冷哼一聲,輕睥他一眼道:“本官的話已經很清楚了,你們窩藏了反賊,莫非現在還想違抗朝廷命令不成?”
“不,不敢!”公羊叔忙著否認,然后溫和地拉著他道:“還請程大人借一步說話!”
程縣丞的下巴微微揚起,充滿正義地望著他一眼道:“你難道想賄賂本官?”
公羊叔看著他剛正嚴明的形象,心里默默一嘆,將他的手放開。
深知民不與官斗的道理,看到事態如今發展,知道胳膊是扭不過這個大腿。只是看著酒樓如此被封,他心里很是不甘。
哎呀……
卻見上去轟人的一個役差從樓梯滾了下來,一個彪形大漢帶著一眾青壯出現在樓梯口,惡狠狠地盯著下面的程縣丞。
“大膽狂徒,竟然毆打官差,給我將他拿下!”程縣丞當即陰沉著臉,指著林大彪厲聲說道。
林大彪打量著下面叫囂的程縣丞,心里有一股怒火慢慢燃起。
就在剛才,他送布給沈六爺的時候,若不是沈六爺的面子大,那批布必然給這程縣丞扣下。卻是沒有想到,這人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竟然要查封這間酒樓。
“程大人,好大的威風,我隔著兩條街就聽到又是查封,又是拿人的呢!”卻是這時,電白城有名的富商陳員外走了進來,淡淡地打量著程縣丞微笑道。
程縣丞望了他一眼,卻沒打算給他面子,淡然地說道:“我亦是為朝廷盡力做事,倒是陳員外為何有雅致來這管這些鬧事呢?”
“犬子青書爭氣,中得了恩科鄉試第六十名!家中的食材不夠,特來跟林掌柜這里討要一些!”陳員外卻像沒聽到后面的半截話,倨傲地抬起頭道。
公羊叔聞言,眼睛閃過一絲羨慕,同時亦是涌起幾分希冀。
“啊?”程縣丞心里頓時太驚,陪著笑拱手道:“恭喜陳員外生得麒麟子,此番高中,明年便是金榜題名矣!”
他卻是知道,這鄉試六十名已經算是不錯的成績,以著陳青書的年齡,倒是有機會中得進士,屆時便是七品官起步。
“呵呵……犬子倒不敢求金榜題名!”陳員外謙虛地說著,又是打量著這間酒樓意味深長地道:“倒是給你這么一封,解元郎的酒席我怕是吃不了咯!”
“你……你這話是何意?”程縣丞當即瞪大著眼睛,一個恐怖的念頭從他的腦海閃過,但卻馬上又給他否決了。
公羊叔亦是緊張,但同樣是不敢相信腦海閃過的那個可能性。只是跟程縣丞不同,他心里頭卻在乞求,甚至愿意用壽元去換取那個事實。
“本屆解元郎是咱高州府人士,姓林,名晧然,字若愚。”陳員外望著緊張的眾人,微笑地公布了最新得到的喜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