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條帶血的鞭子,林晧然自然知道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為之。
雷州城地處偏遠,且文教不興,故而沒有橫行無忌的朝廷大臣家眷,亦沒有仗勢欺人的皇親國戚,但卻有著的惡霸。
這里的惡霸跟著別處還有所不同,由于地處邊陲、三面臨海,很多惡霸殺了人后便能逃之夭夭,所以底氣更足一些,而雷州城現在最有名的惡霸叫賈豹。
賈豹在雷州城失蹤一段時間,卻不知道通過什么手段,一下子就發了跡。現在手下有幾百號人,在雷州城有著諸多產業,是雷州城名副其實的第一大惡霸。
據稱,先前的海康縣李縣丞網羅賈豹的犯罪證據,想要為雷州城百姓除掉這一大害。結果被賈豹擄到城外,活活鞭苔至死,然后又遭焚尸滅跡。
今晚驛站的馬廄失火,房間又出現了一條帶血的鞭子,這很可能是對方要給他的一個下馬威。
若他這個知府不去惹賈豹,自然能夠相安無事。但若是想要對賈豹動手,沒準就是李縣丞的下場,成為一具無名焦尸。
不得不說,窮鄉僻壤出惡民,這賈豹恐怕真是一個亡命之輩。若是他沒猜錯的話,這賈豹必然是海盜出身,是一個窮兇極惡之徒。
“這在天子腳下當官難,在這偏遠之地當官亦是不易。”
林晧然輕輕一嘆,但卻沒有過度的懼怕,沒有驚動任意人,將帶血的鞭子很隨意地丟掉。
雖然賈豹被逼急了,沒準真敢將他殺掉,然后逃到海上為盜,但他亦不會接受一個地頭蛇的威脅。他來雷州城是進行一場政治賭注的,若他還想回京做儲相,那就要在雷州城做出一番政績來。
第二天,林晧然到達驛站的消息就傳到了雷州城。
得到消息后,海康縣知縣湯不元和雷州府推官戴北河一同前來驛站拜見新知府林浩然,并商討入城上任的日期。
后世的官場都頗為迷信,更別說大明朝當今的官場。古來當官上任有云:“道指初四為不祥,初七十六最憂傷,十九更嫌二十八,愚任不信會遭殃,保您當官搞不長。”
最終跟吳道行要了一個吉日,兩位下官便回城中張羅去了。
虎妞是一個閑不住的主兒,在得知還要兩天才能入城,當即就打著先鋒的名義,帶著阿麗、吳道行和飯缸先行入城去了。
對于這個丫頭,林晧然早已經是放棄治療了。不過跟著在京城不同,這雷州城畢竟屬于他的地頭,相信這丫頭不會捅出什么大簍子。
九月初六,吉日。
這是雷州府知府兼廣東市舶司提舉林晧然正式上任的日子,轎子從城外的驛站出發,向著雷州城浩浩蕩蕩而去。
八抬大轎、打著大金傘、旗牌儀仗,旗牌打著“天子門生”、“六元及第”、“大明文魁”等字樣,一行人吹吹打打地從城東門進入。
雷州城的東面臨海,驛站位于北邊,但隊
伍卻繞了一個大圈,愣是從東城門進入,因為這暗含著“紫氣東來”的蘊意。
城東門稱為鎮洋門,包含著鎮壓海洋之意。從鎮洋門進入,便是鎮中東街,而府衙坐落在鎮中西街,位于城的西北方向。
只是轎子到了十字街口,卻突然往北而去,進入了廣朝北街。因為這時代的城隍廟地位超然,每個官員入職前,都得先拜一拜城隍廟。
雷州城內有兩座城隍廟,一座屬于雷州府衙,一座屬于海康縣衙。
兩座城隍廟緊挨著,由于是新知府上任,所以兩座城隍廟廣場都清空了商販和民眾。只是免不得有好奇的民眾前來圍觀,遠遠看著新知府從轎子下來。
相對于以往的知府,林晧然的名氣實在太大了,亦讓圍觀的民眾多了數倍。先是以“竹君子”聞名于粵西,后連奪六元成為文魁,如今又榮回故土擔任知府,是一個他們心中的傳奇人物。
府城隍廟已經掛起大紅燈籠,案上準備好三牲祭禮等。
林晧然身穿著藍色纻羅五品官服,胸前繡著白鷴、頭戴烏紗帽、腰間豎著銀花腰帶,規規矩矩地進行祭拜之禮。
拜過城隍神后,便乘坐轎子返回鎮中街口,向著坐落在鎮中西街的府衙而去。由于大明是以北為尊,正北為帝闕之位,所以天下的衙門不是偏東就是偏西。
“府尊大人,衙門到了!”外面的孫吉祥提醒道。
林晧然感覺轎子繞彎,忍不住揪開轎簾往外望去,發現轎子果然到了府衙廣場外,映入眼簾的是張貼告示的照壁墻。
轎子繞過照壁墻,便正式進入府衙廣場,眼前便是雷州府衙門大門。跟著京城的六部衙門相比,無疑是極為寒酸,但跟石城縣衙相比,卻氣派數倍。
進入府衙大門,是一個大院子。這左邊是牢獄,右邊是寅賓館,前者是招呼犯人,后者是招呼客人,算是兩種規格的對外招待所。
進了二門,前面便是儀門,轎子必須要停下了。
林晧然的“入職儀式”便正式開始,先是以一跪三叩禮拜儀門,在穿過儀門后,甬道前面是攔路石——戒石亭。
假亭中豎著的一塊大石,正面刻著“公生明”三個大字,大石的背面刻著“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十六字警語。
公生明,選自《荀子不茍》的“公生明,偏生暗”,意思是公正便能明察事理。在這個時代的官場,處處透露著儒家的氣息。
跪拜“公生明石”后,林晧然便繞了過去,前面便是公堂,這是整座衙門最莊重的區域。
踏入月臺,跨上丹陛,整理裝容,站到公堂之上,朝著北面的帝闕之位行大禮。禮畢之后,再拜擺放在案上的官印,這便算是正式上任了。
雖然京官對外放是畏之如虎,但其實外放官員亦是有好處,那就是從孫子到大爺。像他先前在內閣干的就是跑腿的活,但外放之后,卻成了這五縣之地的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