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晧然看著沈六爺提著一個年輕人走進來,不由得抬起頭疑惑地問道:“沈掌柜,這怎么回事呢?”
“府尊大人,這是小女沈海瓊,還不見過府尊大人?”沈六爺不滿地瞪了一眼被松開耳朵的年輕人,然后沖著林晧然正式地介紹道。
小女?
大家這才仔細地打量這個年輕人,發現這年輕人皮膚白皙,大概十六七歲的模樣,臉蛋很是俊俏,長相跟沈六爺的五官有幾分相像,果真是一副女扮男裝的打扮。
卻見她揉著發疼的耳朵,露出了一些女兒態,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落在林晧然身上大大咧咧地問道:“你就是那個魁知府?”
“快給府尊大人見禮!”沈六爺看著她的態度輕慢,當即沉聲地命令。
沈海瓊撅著嘴巴,顯得不是很樂意地行禮道:“小女子沈海瓊,見過府尊大人!”
“不錯!沈掌柜的千金可謂是咱雷州府的一朵金花!”林晧然客套地夸贊道。其實她亦是聽說,沈六爺有個得寵的小女兒,卻沒想到人長得挺漂亮的。
丁一道等人亦是附和,這樣既是討好林晧然,亦是給了沈六爺面子。
吱……
小金猴從門外跳了出來,卻是沖著沈妍呲牙咧嘴。
虎妞從外面邁著小短腿走進來,面對著沈海瓊投過來的目光,亦是輕哼了一聲。
林晧然的目光先是落在小金猴身上,然后又望向虎妞這個小丫頭,當即便是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敢情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大人謬贊了,我是領著小女來給大人賠罪的!”沈六爺朝著林晧然恭敬地拱手,然后便將其中的緣由說了出來。
原來方才在街道的某個屋頂上,小金將沈妍那只會說話的寵物鸚鵡的毛給拔了,一只色彩斑斕的鸚鵡變成了一只丑鳥。
沈妍領著人當即就將小金捉獲,亦是放言要將小金的毛拔了,給她的鸚鵡報仇。虎妞看著小金可憐兮兮的,便是替小金出頭,希望此事能夠私了。
沈妍自持人多勢眾,絲毫不肯退讓,非要將小金剃成光猴子的毛。虎妞看著自己勢單力薄,這才回來搬救兵,想幫著小金避免成為光猴子。
沈六爺到的時候,發現罪魁禍首竟然是他的女兒沈妍,當即是憤怒不已。
跟著林晧然接觸這么久,他如何還不知道,虎妞就是林晧然的禁臠。若是惹上了虎妞,那就贊同于要跟林晧然交惡了。
他跟林晧然主要是昔日建立的一點情誼,一旦這個關系交惡的話,那他必將被排除出新建立的利益群體中,甚至雷州府都沒有他立身之地。
一念至此,他都想要將這個女兒拍死算了。
“怎么是我陪罪了?明明就是這只猴子的錯!”沈妍叫屈地道。她的鸚鵡被拔了毛,又被她爹扯了耳朵,如何又要賠罪,當真讓她極為不平。
“小金說了,是你那只鸚武罵它,所以才拔它的毛的!”虎妞雖然知道小金不占理,但還是替小金陳述出一個事實。
林晧然打量著耷拉著腦袋的小金,知道事實大抵就是如此了,只是事情終究不占理,便對著沈海瓊開口道:“小金撥你鸚鵡的毛確實不對!這樣吧!你賣我一個面子,要什么賠償盡管開口!”
“真的?”沈海瓊的眼睛當即微亮道。
咳……
沈六爺重咳一聲,眼睛帶著濃濃的告誡之意。
沈海瓊卻是不管,狐貍尾巴當即露了出來,指著小金滿懷滿懷期待地道:“那我就要這只猴子!”雖然才剛剛接觸,但她發現這只小金猴實在太聰明了,亦讓她生著據為己有的心思。
“大人,還請莫怪,小女自幼被我家夫人寵壞了!”沈六爺卻是連忙道歉,然后望著沈海瓊怒道:“你那只鸚鵡滿口晦言,早就該將它摔死了,你休要在此胡攪蠻纏!”
“舅舅,爹爹他欺負我!”沈海瓊露出女兒態,可憐兮兮地望向王千戶撒嬌道。
坐在桌前一直不哼聲的王千戶,正是沈六爺的妻弟,長得濃眉大眼,平時亦是十分疼愛這個活潑的外甥女。只是他比誰都更清楚,這位府尊大人絕對得罪不起。
別說是將那只鸚鵡拔了幾根毛,就算是摔死了,亦不可以追究什么。何況那只鸚鵡說話確實難聽,卻不怪會被撥毛,倒是被一只小猴子拔毛倒是奇事一件。
面對著外甥女的求助,他自然不可能站在她這邊,便是開口道:“你那只鸚鵡確實晦氣了一些,改天我再給你物色一只鸚鵡,不過在這里繼續無理取鬧了。”
“舅舅,你也欺負我!”沈海瓊本以為舅舅會幫她,但聽到這番話后,眼淚便在眼眶中打轉,更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這只猴子是我妹妹的,我可不能作主!你要是喜歡猴子的話,我讓人幫你物色一只送你,如何?”林晧然不想將關系鬧僵,便是微笑著說道。
他亦是意識到,這個女人之所以如此小題大做,恐怕打的就是小金猴的主意。如此看來,亦不算是過于蠻橫之人。
嗷……
正在吃著蠶豆的小金當即就嘲著她呲牙咧嘴,顯得很生氣的模樣,發出它帶著憤怒的抗議之聲。
“呃……我說呢!原來她是你妹妹,怪不得我爹會如此護著她!”沈海瓊得知虎妞的身份,方才的可憐兮兮的模樣當即消失,一陣恍然大悟地望向虎妞,知道了問題的根源。
別說在這里撒嬌了,哪怕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亦不會有人幫她撐腰。跟著虎妞的身份一比,她都不知低了多少等,想爭虎妞的寵物,簡直就是找死。
“我叫沈海瓊!這次算是不打不相識了,咱們做朋友吧!”沈海瓊一副江湖兒女的姿態,大大咧咧地自我介紹道。
虎妞打量著沈海瓊,她從來都不是記恨的性子,但亦不輕易跟人交朋友,便是回答道:“我叫虎妞!但你打小金的主意,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我對這只猴子沒有興趣了,這樣總行了吧?”沈海瓊大大咧咧地說著,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嗷……
小金猴又是呲牙咧嘴,顯得更是憤怒。
虎妞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轉,便是皺著眉頭道:“我得先考慮一下!”
面對猶豫不決的事情,虎妞用得最多的便是“考慮一下”。
這拖字決,卻能夠讓她將事情看得更清楚,亦能讓她這個小腦袋將事情想個明白,或者是借助著林晧然的大腦用一用。
總而言之,這成了虎妞應對棘手問題的一貫做法,而且效果還很不錯。
只是這一幕落在林晧然的眼里,卻沒有半點歡喜,而是感到頭疼不已。若是這個問題少女真跟虎妞攪到一起,沒準又會闖下什么禍事來。
沈六爺似乎亦想到了這一層,但他顯得樂觀很多。憑著林晧然如此的地位,加上他又有一些實力,相信整個雷州府沒人敢招惹這對組合。
最為重要的是,他亦希望通過女兒跟虎妞結交,從而加深兩家的情誼。
在吃過飯后,林晧然便屏退了吳川縣衙的一眾官員。
這次前來吳川縣,他其實有著其他的打算。將王千戶領到了旁邊的房間用茶,門口外面安排鐵捕頭等人把守著。
王千戶是寧川千戶所的最高指揮官,姓王名成功,年齡不到三十歲,正是想要做事的年紀。他亦是看出了林晧然的潛力,便有心抱住這條金大腿。
在大明朝這個重輕武的時代,武將想要出頭,還得靠著官來提攜。若是不然,哪怕到了總兵,這丟官亦是眨眼間的事情。
只是在上次前往東海島救援的時候,王成功卻是鬧出了一個大尷尬。在看到黃旗幫停在碼頭上的船只,竟然是不敵而逃,冒了個頭便逃了回來。
在上一次的事件中,他無疑是落下了極不好的印象。雖然當時并非他本意,但結果卻是他的船調頭而回,這就得他負全責。
林晧然對上次的事情并沒有放在心上,讓著沈六爺作陪,對著王成功開門見山地道:“王千戶,寧川衛所現在真正能戰的軍丁大概有多少人?”
“二百多!”王成功苦澀地報了一個數字。
“一千的編制,只剩下二百多了?”林晧然聽到這個數字,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衛所缺員的缺員,逃的逃,這還得刨除一些老弱病殘的軍丁,能敵的確實就這個數了!”王成功認真地解釋著,似乎亦感到臉上無光,便又是補充道:“不僅寧川所如此,其他的衛所大抵亦是這個情況,甚至還不如我們寧川所呢!”
林晧然對于衛所的情況亦是有過了解,知道這是一個大實話,便又是詢問道:“你們衛戶有沒有鳥銃?”
“不瞞大人,我們衛所里倒有十幾支土銃,但那玩兒很容易炸膛,現在旗丁都不愿意用,怕早就成了銹泥了!”王成功拱手,苦澀地說明了情況。
林晧然微微點了點頭,發現這個情況跟錦囊衛所一樣,抬頭望著王成功認真地道:“若我給你弄三十支西番鳥銃,能不是在半個月內訓練出一支贊同人數的火銃隊呢?”
“我保證能完成任務!”王成功的眼睛當即一亮,當即就打保票道。
其實他早就有這個想法,但一直苦于經費問題,根本無力購買西番鳥銃。當然他亦舍不得掏這個錢,這種投入極可能打水漂。
林晧然扭頭望向沈六爺,沈六爺自然明白他的意圖,當即拍著胸膛說道:“府尊大人,這事交給我就行了!不過工部那幫人當真不爭氣,倒是要肥了那幫西洋人!”
“你要是真不憤氣,咱們組織人手,干他們一票,本和利便都回來了!”林晧然看著他這般模樣,便是打趣地道。
“真的?”沈六爺卻是信以為真,眼睛微亮地道。粵西雖然貧窮,但卻有著一個優勢,那就是能夠攔截佛郎機的船隊。
林晧然迎著他的目光,卻是苦澀地搖頭道:“自然是假的!現在我們對付一幫海盜都瞻前顧后,拿什么跟人家斗嘛!而且我們現在需要西芒先生的關系,這事以后亦不能再提!”
林晧然發現大明軍隊對自己人倒是不客氣,什么地方的農民起義說鎮壓就鎮壓,但對外面的敵人卻是要多狼狽就多狼狽。
特別在跟佛郎機人的交戰中,其實是被歷史粉飾了,并沒有占到多太人便宜。如今佛郎機人行賄海道副使汪柏,入駐于澳門中,反而大方地在廣東地區開展著自由的海上貿易,攫取巨額的利潤。
現在就算他的愛國情懷突然發病,亦沒有能力對付那些佛郎機人,跟著江浙的偽倭海盜團相比,這些佛郎機人只強不弱。
不過這佛郎機人亦有命門!雖然現在他們入駐澳門,并在澳門建碼頭屯兵居住,只是他們得到廣東政府的允許,但這事卻沒有被朝廷知悉。
按著嘉靖帝的性格,在知悉這件事后,沒準會再度下令驅逐這幫佛郎機人。
沈六爺是有愛國情懷的人,但更是一個理智的人,知道林晧然說得很是在理,便是鄭重地點頭應承了下來。
在談完正事后,林晧然乘坐官轎前往縣衙繼續視察。
在縣衙的廣場前,便有數撥百姓攔轎鳴冤,狀告當地的惡霸茍金山。
吳川縣這種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自然免不得出些惡霸。這些惡霸有錢又有亡命徒,只要性格表達得稍微軟弱一些的知縣,便會被他們吃得死死的。
茍金山就是這么一個惡霸,先前動死了人,逼得那戶人家不敢追究。前任知縣更是不敢問責,最終讓他繼續逍遙法外。
這種事并不是孤案,而是有著數起之多,當真是令人氣憤。現在得知林雷公到訪吳川,這些含冤的百姓亦是選擇攔橋上告,希望林雷公能為他們主持公道。
“將茍金山緝拿到縣衙!”
林晧然在看過狀紙后,當即就寒聲下達了命令。
這里的惡霸對付丁一山這種知縣還行,但卻沒有實力跟林晧然這種知府抗衡。很快地,鐵捕頭就領著一大幫人,將惡霸茍金山緝拿過來。
在鐵證如山面前,茍金山亦是當場認罪,百姓莫不拍手稱贊,更是坐實這林雷公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