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巷在廉州城并不出名,算是一處殷實家庭居住的區域,由于處于鮮有百姓通往的城西門,故而那里顯得比較冷清。
虎妞在昨天傍晚認好地方后,第二天便又來這里守株待兔。她外表穿著普通的棉衣,但里面穿著皮襖,看起來有些臃腫,但勝在很暖和。
她帶著阿麗發現這巷子根本無處躲藏,便干脆大大方方地在隔壁人家的門前坐著。這戶人家大門緊閉,似乎沒有人居住,倒是省了麻煩。
吱……
小金猴卻是閑不住主,幾下功夫便跳上了屋頂,然后便不知所蹤。
虎妞的眉頭微蹙,還顯得有些坐立不安,看著巷口還是沒有來人,便抬頭對著站著的阿麗道:“阿麗,這事是不是江員外不對呢?”
“什么事?”阿麗雙手抱著刀,眼睛冷漠地打量著這里,這里有種讓她似曾相識,突然聽到虎妞這句沒頭沒尾的問話,卻是困惑不已地扭頭望向她。
虎妞的眉頭皺得更深,仰著肉墩墩的臉蛋振振有詞地說道:“就是江員外養女人呀!他都沒有經過花姐姐同意,就在外面養女人,這是不是很不對呢?”
“你們……咱大明的有錢人,不是都可以納很多的妾室嗎?”阿麗望著她疑惑地眨了下眼睛,然后困惑地詢問道。
“對呀!”虎妞理所當然地點頭,但然后一本正經地仰頭道:“但要納妾室的話,那就要正妻同意才行的,江員外都沒問過花姐姐就養女人了,這是很不對的!”
阿麗微微點頭,突然發現這個國度的律法很人性,原來是要正妻同意才能納妾室。
“昨天你也看到了!那個藩金鳳長得一點都不好看,比花姐姐都不知差多少倍,那個江員外怎么會看上她呢?”虎妞又是繼續不滿地說道。
阿麗卻是微微一笑,對于虎妞這個觀點卻不敢苛同。要是納室亦跟江夫人相比,那江員外真可以打消這個念頭了,且不說這個國度有沒有江夫人那種氣質的女人,有亦不可能甘愿做妾。
虎妞的手托著下巴,又是苦惱地繼續吐著苦水道:“我現在只希望她們說的不對!要是花姐姐知道江員外在外面養女人,她肯定會很不高興呢!”
“你可以不告訴她的!”阿麗猶豫了一下,提出建議道。
虎妞的眼睛一瞪,極是認真地仰著臉蛋說道:“這怎么可以!花姐姐對我這么好,我知道這種事了,肯定要告訴她的呀!”
阿麗迎著虎妞充滿天真的目光,知道虎妞是一個直腸子的人,跟著她那個狡詐又聰明的哥哥完全不同,便認可地點頭道:“嗯,要是江員外真養著藩金鳳,咱就回去告訴她!”
“對!咱們就在這里等著江員外出現,看事情是不是真的!”虎妞認真地點頭,算是將這件棘手的事情理順過來。
“好!”阿麗應了一聲,便跟著虎妞在石階并排而坐。
這條巷子形成了死胡同,藩金鳳的宅子在最里面一間,而她們坐在倒數第二間宅子的石階前。只是這條巷道,一直都沒有動靜。
阿麗突然看到青磚巷道的磚縫中,竟然藏著一枚銅錢。她隨手撿起地上的一根小棍子,往著磚縫輕輕一挑,那枚銅錢便從磚縫中滾了出來。
一錢,自然不算什么,但亦能讓她點小得意。
虎妞的好奇心很重,早已經湊了過來,眼睛藏著小興奮地盯著那枚銅錢。只是從地上撿起那枚沾著泥土的銅錢后,她卻是微蹙著眉頭。
阿麗并不認識字,便是疑惑地詢問道:“虎妞,怎么了?”
“延寧通寶?這好像不是咱們大明的錢哦!”虎妞查著帶字的一面,一本認真地說道。
“不是大明的錢?”阿麗卻是一愣。這枚銅錢雖然沾著泥土,但還算是嶄新,若說這是前朝的銅錢,她其實有些不相信的。
虎妞認真地點頭,脆聲地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是安南國那邊的錢,好像是后黎朝發的貨幣!”
“后黎朝?”阿麗雖然知道廉州府的西南角接著安南國,但卻沒有聽過什么后黎朝。
虎妞認真地望著她道:“安南以前是我們大明的國土,但有個黎利的大壞蛋想自己當皇帝,所以他就帶著人造反了。我們大明的皇帝覺得管理安南是筆賠本的買賣,所以就撤離了安南,而他殺了安南國王,讓我們大明承認他是新的安南國王,所以便有了后黎朝!”
“哦,這錢是從安南那邊流傳過來的!”阿麗有些恍然大悟地點頭道。
虎妞卻是蹙著眉頭,接著脆聲說道:“現在安南其實亂了,我們大明將安南國降為交趾布政布司,不再承認安南國的存在。后黎的舊臣莫登庸殺了安南國王,建立了莫朝,占據著安南國的北邊,正跟著后黎朝的殘余勢力對峙。”說到這里,她揚著那枚銅錢道:“莫朝跟我們廉州府才接壤,所以這后黎朝的錢,應該很難到我們這里才對!”
阿麗卻是不以為然,她都能從日本不遠萬里來到大明,這小小的一枚銅錢從安南到這里,似乎亦不算什么難以想象的事,而她的關注點并不在銅錢上,微笑地詢問道:“虎妞,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我哥跟我說的呀!”虎妞有些小得意地揚起下巴,輕睥地瞧她一眼得意地說道:“我哥還跟我說很多地方,也跟我說日本了!”
“他怎么說的?”阿麗頓時來了興趣,當即追問道。
北風呼呼地吹著,那枚銅錢已經風干,彌漫在上面的泥土氣息已經被吹散。只是由這枚銅錢所引而的故事,仍然在持續著。
在林晧然的有意灌輸下,虎妞亦然如同一個歷史小百科般,知道著安南、占城、暹羅、呂宋等南洋國家的情況。
天空陰沉,無法判斷上午或下午。
小兔和飯缸走了過來,小兔的手里提著兩個竹編的火籠。這火籠如同燈壺形狀,里面放著一個小陶缸,幾塊黑色的木炭正在燃燒著。
虎妞將火籠捂在懷里,雙手放在口子處,便能感受到絲絲的暖意。雖然這暖意很微弱,但在這冷意十足的戶外,倒令人分外的舒服。
其實她并不是很怕冷,但卻很喜歡這種火籠。以前放牛的時候,就特別希望能擁有一個火籠,那樣就可以拷一拷凍得發紫的小手。
除了火籠外,飯缸還帶來了一個大食籃,上面放著很多的食物。
虎妞是一個認真做事的人,并不打算離開這里去吃午餐,故而午餐亦在這里解決。
她選了一個編織成公雞狀的粽子,這種東西看起來漂亮又好吃,很合她的胃口。阿麗卻是品嘗著那些糕點,喜歡這種精致的食物。
飯缸正要提著食盒離開,卻見五個漁民裝扮的壯實漢子走進巷子中來。他的腦子并不靈光,但對危險更要敏感一些,便是頓住了足。
虎妞抱著那個暖和的火籠,那雙明亮的大眼睛這五個漁民。待他們快要來到她們跟前時,她當即便是意識到,這戶人家的主人回來了。
不過她的眉頭微蹙,或許是跟沈妍接納比較多,所以她亦是喜歡分析了。這宅子雖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但宅子亦算是殷實之家,不該是一個漁夫能擁有才對。
這五名漁民腳步沉穩,正是朝著這個門口而來。
為首的漁民身形不大,但顯得很是健碩,嘴里正咀嚼著檳榔,眼睛卻沒有絲毫的慌亂,沖著他們冷漠地開口道:“你們找誰呢?”
這話一出,倒是將阿麗等人問住了。她們總不能說,在這里等著隔壁的江員外,看他是不是真養著那個藩金鳳吧!
虎妞的視線一直落在這五個漁夫身上,卻見她突然指著最后面躲躲閃閃的漢子身上,大聲地喝斥道:“大壞蛋,你哪里跑!”
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令到這五個漁民的臉色大變。
陳九?
阿麗順著虎妞所指的方向,亦是認出了那個人,正是上次跟著虎妞追的大壞蛋。她們從雷州城一路追上了東海島,只是在攻破黃旗幫后,這個大壞蛋卻不知所蹤。
但沒有想到,竟然在這里再度遇上這個喪心病狂之人,自然是要將他繩之以法了。
“糟了,這里肯定有埋伏!”陳九亦不再低著頭,驚駭地大聲道。
正在咀嚼著檳榔的大漢睥了周圍一眼,一種危機感涌上心頭,便從腰間抽出明晃晃的刀道:“動手!我們馬上離開這里!”
阿麗的刀自然更快,在一個漁民抽刀的時候,她的利刃如同電光般朝著那人的脖子抹去,鮮血當即就濺了起來。
虎妞亦是出手果決,將手上的火籠扔出,那陶缸中的炭正好落在一個漁夫的臉上,讓著他抽刀的動作一滯,痛快地慘叫。
吱……
小金猴如同從天而降,在一個正在抽刀的漁民臉上,狠狠地抓出一道血印子。
啊……
飯缸撿起旁邊的一根梁柱,抱住一頭便向著那幾個漁夫捅了過去。
“這里果然有埋伏,快掩護老大離開這里!”
這幾個漁夫原本還有所懷疑,畢竟這里還有著兩個小女孩,只是面對如同潮水般的攻擊,讓到他們相信了陳九的判斷。
“殺啊!”
正是他們才到巷子口,便又遇到了一幫喊殺震天的人。
林晧然擔心虎妞的安危,固而亦安排著人員保護她的安全。這些人員就呆在巷口不遠的茶攤處,在聽到動靜后,便是急忙趕了過來。
不過,陳九這里的人數雖少,但戰斗力卻一點都不弱,揮起大刀就撲了上來。亦好在有著幾個厲害的官差,加上后面的阿麗和飯缸,卻是當即圍住了他們。
“抓住他,他是超級大壞蛋!”
虎妞手里拿著一根鐵棍子,急匆匆地跑出來,指著陳九大聲地說道。
陳九的壓力頓時倍增,很多人選擇攻擊于他,心里當真是叫苦連天。他亦沒有想到會如此的倒霉,竟然在廉州城還能碰到這個小丫頭,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只是他顧不得埋怨,因為屋漏偏逢連夜雨,一支官差正向著這里而來。他知道再不逃的話,接著就只能到斷頭臺了。
“老大,你快走!”
一個漁夫很是兇悍,竟然弄來了一匹馬。
為首的漢子眼睛一亮,正要飛身上馬離開,結果卻發現被人搶先了。
陳九已經跳到了馬上,大力一揚鞭,便是沖出重圍而去。
吱……
小金猴從樹上跳下,原本想要偷襲于陳九,結果摔得灰頭土臉,氣得它是呲牙咧嘴。
混蛋!
為首的漢子看著遠去的陳九,當真是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這人大卸八塊。
正在巡察治安的官差已經趕到,不由分地將這些人團團圍住。一個漁夫還想要反抗,結果是寡不敵眾,當場被捅成了篩子。
虎妞看著陳九已經不知所蹤,十分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別說她只有兩條短腿,哪怕四條腿,亦無法追上那匹快馬。
廉州城并不大,這里的事情很快就傳開了。但讓人無奈的是,這本是一件抓朝廷重犯的正義舉動,結果卻成了林雷公的妹妹遇刺。
廉州知府蕭日輝、同知雷長江、花知縣和張青河等人都紛紛帶著人前來,生怕虎妞真出了什么意外,特別是張青河猶為擔心。
當發現虎妞沒有什么事時,大家這才將懸著的心放下,總算不用承擔林雷公的怒火。而后,有人卻認出了被抓住了兩名罪犯,其中一人竟然是藍旗幫的藍蝎。
在整個粵西地區,實力最強的海盜團伙是三色幫,由黃旗幫、藍旗幫和紅旗幫組成。其中這藍旗幫占據硇洲島,是最難拔掉的毒牙。
只是誰能想到,在今天竟然落了,當真是讓人感到意外。
“啊?我們抓了藍蝎?”
虎妞的蛾眉微張,眼睛亦是一亮,心里大為高興。她知道哥哥早就想收復硇洲島,若是他知道藍蝎被她抓了,肯定會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