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晧然咳嗽了一聲,純粹是喉嚨不舒服所致。
大家詢聲望了過去,關注的焦點并沒有在這個普通書生身上停留太久,僅是睥了一眼,然后又落到了孫秀才孫公允身上。
一個秀才在廣州城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在普通百姓的眼里,卻是一個很有身份和公信力的人。特別這個孫秀才滿口的知乎者也,很多人都說他遲早能考上舉人,致使聲望還要高于普通的秀才。
孫秀才面對著黃米振振有詞的指責,卻沒有半點羞愧的神色,反而顯得理直氣壯地說道:“爾所犯之事,乃國法不容也!豈會因昔日令尊區區幾碗餿粥,而包庇于你乎!”
“無恥!無恥!”黃米聽著這一番論調,當即是被氣得不輕。
雖然他父昔日接濟孫秀才確實抱有功利之心,但這孫秀才卻說是“幾碗餿粥”,實在是太不念舊恩了,真該是喂狗亦不能給這種人吃。
堂下一些知曉實情的百姓聽到孫秀才這個論調,亦是輕輕地搖頭,暗感這真是一頭白眼狼。
“公允兄,說得好!”
刁慶生看著黃米憤怒的模樣,嘴角微微翹起,大聲地鼓掌喝彩道。
孫秀才似乎真做了什么光彩的事情般,很標準地施禮道:“多謝刁公子贊譽!”
張縣丞鄙夷地望了孫秀才一眼,然后沉著臉指責道:“黃米,分明就是你想要謀人錢財,今有孫秀才作證,豈容你繼續狡辯!來人,給本縣丞繼續掌嘴!”
“是”衙差手持掌尺,作勢就要往黃米的嘴巴打去。
“等等!”虎妞再也壓制不住地沖出來,指著孫秀才一本正經地指責道:“他才是在撒謊!分明就是他跟這個刁公子一起串供想要冤枉黃米,他們兩個大壞蛋是一伙的,你應該打他們才是!”
“小丫頭,本公子還沒說你呢!黃米伙同你們一起謀取本公子的錢財,你們亦是難逃其罪!”刁慶生目光落向虎妞,然后又睥向了林晧然,那雙眼睛仿佛在說:我方才就說等著了,你這次還不死?
之所以選擇即刻發難,除了心中的怨氣難平,就是想將這些不知好歹的人狠狠地教訓一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小人報仇一日都晚。
虎妞顯得后知后覺,指著自己鼻子訝然地道:“什么?你是說我也打劫你嗎?”
這話一出,令到整個大堂的氣氛一滯,目光紛紛落在這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身上。如果說黃米要搶劫刁公子還說得過去,但說這個可愛的小丫頭亦是參與其中,當真顯得滑稽了。
“看來孫秀才的話當不得真啊!”
“黃米是一個老實本分人,我不信他會干這種事!”
“你們用腦想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在街巷洗劫四大惡少,誰能有那么大的膽!”
“小聲點!你們要是想知道實情,到那條巷子隨便拉個人問一問,就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堂下的百姓都不愚昧,說老實巴交的黃米打劫刁慶生亦就罷了,現在還指控到一個小丫頭身上,誰都能看出其中的貓膩了。
林晧然主要是想做一個看客,想看這個衙門腐敗到什么程度,想看事態會如此發展。
當聽到堂下數十百姓的反應后,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這丫頭身上,倒沒想到這丫頭還有如此神效。但不得不說,直腸子的虎妞確實有著一個大長處,更容易獲得大眾的信任。
張縣丞看到事態朝著不利的方面發展,當即拉著臉恫嚇道:“本縣丞沒有詢問于你,你不能在這里胡言亂語,否則打你板子!”
“我怎么不能說話了呀?我要為這位店家黃米作證,是這個大壞蛋強擄他娘子,我都親眼看到了!”虎妞自然不受恫嚇,指著軟轎上的刁慶生一本正經地指控道。
孫秀才顯得極為不屑地說道:“你一個黃毛丫頭憑啥作證,說出的話誰會信?”
“你不在場都能胡亂作證,我在場又怎么不能作證了呀?”虎妞卻是據理力爭道。
孫秀才沒有想到這個小丫頭竟然如此口齒伶俐,當即袖手道:“黃毛小兒也,本公羞與之爭辯,有辱斯文!”
“孫公允是本縣的生員,素有賢名!你不過是一個小孩,本縣丞如何能信于你,而質疑于孫秀才呢?”張縣丞顯得公正地說道。
虎妞的眉頭微微蹙起,覺得有幾分道理,扭頭望著林晧然脆聲說道:“哥,那你來作證吧?看這個縣丞是信我們,還是信這個大壞蛋!”
“笑話!我乃甲寅年的廣州院試第六名,他是來參加縣試的吧?憑什么跟我比?”孫公允自傲地說道。
虎妞的火似乎被點燃,當即掰著手指爭辯道:“我哥是丁巳年石城縣試案首、高州府府試案首、高州府院試還是案首。同年恩科鄉試解元,戊午恩科會試會元,還是殿試狀元,怎么比不過了呀?”
一連串的功名,在虎妞的嘴里竟然不帶喘氣地說了出來,最后還能不屑地“哼”一聲,不愧是當年能舌戰村婦的彪悍小丫頭。
這……
單論功名的話,這無疑可以吊打百萬學子,整個大明更是無人能與之比肩。
若僅是如此的話,那就罷了,但一個答案卻是呼之欲出。這個看似赴考的書生,似乎就是大名鼎鼎的林雷公,廣州府的新任知府。
眾人刷刷地望向林晧然,臉上充滿著震驚之色。
“不,不可能!”
孫秀才震驚無比地望向林晧然,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騙我的,肯定是騙人的!”
刁慶生更是震驚,同時還有一些恐懼,難以置信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大人?怎么可能?”
張縣丞抬頭望向那個一直幽默著的書生,心里更是洼涼洼涼的。
堂下的百姓反應稍慢,心想這不就是在說林雷公嗎?一念至此,大家亦是紛紛將目光落在林晧然身上,亦想要知曉他的身份。
林晧然斂著臉先是掃了孫秀才一眼,孫秀才的背脊冰寒,又望了刁慶生一眼,刁慶生的大氣不敢粗喘,最終落在張縣丞身上,張縣丞更是如坐針氈。
不會的!不會的!
張縣丞等人心里有暗暗地祈禱著,若是這真是那位林雷公,他們三人恐怕都要有麻煩了。哪怕是最有背景的刁慶生,這時大腦亦是嗡嗡作響,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
面對著所有人的目光,林晧然輕咳一聲,諾大的大堂頓時是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