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都有一個章程,這個案件自然亦不例外。
林晧然雖然執掌著順天府衙,更是能夠主審全國的刑事案件。只是他仍然要像雷州和廣州的首官一般,需要將刑事案件上呈刑部,由刑部進行核定。
當然,刑部不過是正二品的衙門,處于六部衙門之末。只要不是明顯草人命的案子,他們通常都不敢對林晧然的判決有異議。
“我不服!我不服!”
黃郎中被兩名如狼似虎的衙差強行拖了下去,只是這位讀書人出身的郎中的求生欲很強,卻是大聲地為著自己叫屈道。
“退堂!”
林晧然的臉一沉,一拍驚堂木便是起身離開。
“多謝青天大老爺!”
身穿著孝衣的柳氏看著這位順天府尹如此為著她婆婆主持公道,心里既是欣慰,又是對這位順天府尹的做法大為感激,便是規規矩矩地進行了跪拜。
“恭送青天大老爺!”
堂下站著一百多名百姓,但已然有過百名百姓跪下,并以青天相稱。
百姓都是感性的,他們通常不會過于在意律法如何,而是以心中的道德進行評判。他們仇恨為非作歹的惡人,同情于忠孝善良的弱者,而張老太無疑屬于后者。
現在張老太被病魔折磨亦就罷了,那個庸醫竟然以病癥相迫,這才致使這位偉大的老婦人為護兒媳的貞節,從而選擇了燒炭自殺。
雖然這件事情中,黃郎中并沒有謀害張老太的意圖,但卻是促使張老太燒炭自盡的元兇。對于林晧然沒有受限于律法,選擇對黃郎中進行嚴懲,他們是打心底的支持。
“大明律!大明律!律法亦得遵循禮法!那位黃郎中分明是人面獸心之人,亦是不進行嚴懲,他日還不知如何害人,我支持這般判決!”
對于林晧然的判決,卻是難免引發爭議,卻有一名老者旗幟鮮明地表達著支持。
身穿著三品官服的林晧然從恭寅門離開,穿過二堂,回到了簽押房中。這每次公審之后,都讓他感到身心交瘁,這個活實質耗費的精力極大。
孫吉祥跟著回來,卻是忍不住提醒道:“東翁,如此判法,并無律法可依,恐要引非議了!”
林晧然從親隨手里接過茶盞,坐著輕呷一口,正要跟著孫吉祥交流,結果有差役匆匆進來,說是順天府的幾位鄉賢求見。
“小人方唐,這位劉老、陳老和吳老,他們三人都是順天府德高望重的鄉賢!”方唐伙同三位老者進來,并是主動介紹道。
“方老,劉老,陳老,吳老,本官有禮了,諸位請坐!”林晧然卻不敢小窺這四位京城的鄉賢,將他們熱情地引到茶廳道。
方唐是一位健碩的老者,在茶廳坐下后,抬頭望著林晧然贊許地說道:“林大人,老夫方才在堂下旁聽,可謂是精彩至極!順天能有大人主政,乃順天百姓之福也!”
其他三位老者聽著方唐如此推崇林晧然,亦是微微詫異地望了方唐一眼。只是不知是因為他孫子被林晧然點為經魁,還是真為林晧然的斷案折服,所以才如此捧林晧然。
“方老過譽了!”林晧然微笑著回禮,卻是直接詢問道:“你們四位都是眼睛獨到之人,而今找上本官,恐怕是要賜教本官吧?”
方唐滿意地捋著雪白的胡須,扭頭望向了其他三位同伴,這才扭頭對著林晧然鄭重地說道:“你今日之舉,甚為不妥!”
“還請唐老指點迷津!”林晧然心里微微一動,當即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回應道。
在官場上,大家公認順天府尹這個位置是燙屁股的。雖然有著包青天的傳說,百姓對著順天府尹亦是充滿著期待,但現實往往令人難如意。
大明立國將近二百年,順天府尹可謂是走馬觀花,但卻很少有人能在這個位置坐得穩當的,更別說要奪得那個青天之名了。
林晧然在這個位置上,其實亦是站在火山口。雖然看似高高在上,但若是一個不慎,亦可能葬身于那滾滾巖漿之中。
而在這次判決中,無疑存在著一定的爭議。畢竟在很多人的認知中,只有動手殺了人才會被治罪,這逼人致死卻是與當事人無關。
僅是一日,麻煩便是降臨了,亦算是林晧然上任以來最大的一場危機。
“微臣工科給事中陳三亭彈劾順天府尹林晧然濫用公權!”
“微臣吏科給事中錢居謙彈劾順天府尹林晧然蔑視法度!”
“微臣刑部員外郎龍致遠彈劾順天府尹林晧然不堪用事!”
案情才剛剛上呈刑部,簡直像是捅了馬蜂窩一般。很多官員紛紛跳了出來,將矛頭直接指向了林晧然,拿著這個案件的判法攻擊于林晧然。
不得不說,這一個判法確實有爭議。
黃郎中由始至終都沒有殺害張老太的意圖,更沒有親手殺害張老太,但現在卻是成為了殺害張老太的元兇,這無疑有些說不通了。
林晧然在士子中是楷模,在官場中更是最耀眼的新星,更是身居正三品順天府尹的高位。只是這種人物,通常不是拿來崇拜的,而是千方百計要踩著林晧然上位。
亦是如此,很多官員認為這是攻擊林晧然的好時機,便是紛紛上疏對林晧然進行攻擊,想要踩著他的“尸體”揚名天下。
當然,這么大的陣仗,且都無畏于林晧然這位高官的報復,已然是有大人物在默默地推動著這一件事,加劇對林晧然的聲討。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時又一個噩耗傳來。
滿朝文武百官上疏“拯救”吳山,本以為能夠令圣上放過吳山一馬。結果是適得其反,在無數奏疏到達嘉靖的案前之時,反而引起了嘉靖的怒火,當即下旨勒令吳山閑坐。
先前僅僅是停職,而現在閑坐則是免職,卻是一下將吳山推到了政治邊緣。不說禮部尚書給人占去還能不能再空出來,這能不能重回朝政,亦是變得相當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