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樹胡同有兩丈寬,足夠容納三四輛馬車并行。
隨著徐階當上首輔,其地位已然達到頂峰,徐宅更是今非昔比。每逢休沐之日,五城兵馬司的人都會在這里進行設防。
卻不知是五城兵馬司的行事作風向來如此霸道,還是應了徐家人的霸道要求,竟然用柵欄幾乎將整條胡同都給圍上了,只剩下一條僅能一人通行的小道。
楊富田和寧江等人剛剛就是被逼將轎子停在槐樹胡同外,選擇從那條僅一人通行的小道走進來,故而心里難免會有一些怨念。
當下看著那輛高大的馬車竟然作勢沖破這五城兵馬司的柵欄,心里不由得涌起一份驚喜。他們亦是不急于登吳府的門,不約而同地頓足進行張望。
“誰這么大的派頭!”
卻不僅是楊富田等人產生了好奇心,那些在門前排隊的官員亦是感到一種困惑,不明白這輛馬車為何沒有乖乖地停在胡同外。
徐璠剛剛讓家仆將中門打開,讓著嚴訥的轎子從中門進去,正想要跟著進里面,卻看到一輛馬車氣勢洶洶地來到柵欄前,竟然要求兵馬司將柵欄挪開讓道。
剛剛那股怒氣還在胸腔繚繞,他看著這馬車的主人竟然如此不識抬舉,當即對著馬車里面人進行命令道:“車上的人休要搗亂,亦不看看這里是什么地方,將你的馬車停到胡同外!”
在門前排隊的官員充滿著好奇,紛紛扭頭望向這輛馬車。
“徐少卿,這槐樹胡同的道已經是你徐家的不成?”
在馬車里面,卻是傳出了一個不卑不亢的年輕聲音道。
“這位誰啊?”
“應該是林文魁?”
“順天府尹林青天?”
正在排隊的官員早已經聳起耳朵,有官員當即辯認出是林晧然的聲音,當即咽著吐沫向旁人道出了馬車中人的身份。
林晧然是史無前例的文魁出身,有著極度耀眼的履歷,而年僅二十一歲便位居正三品順天府尹,且還在這個位置上表現出他的才能。
在他擔任順天府尹這段時間,不僅斷案已經有了青天之名,而且在剛剛結束的征收夏稅一事上,亦讓京城的官員見識到他的非比常人的才能。
正是如此,整個京城又是重新認識這位年紀輕輕的順天府尹,已經沒有多少人敢小窺林晧然,已然將他當成一位朝廷大佬對待。
徐璠對林晧然的觀感一直并不好,雖然深知林晧然今非昔比,但還是冷冷地說道:“林府尹,我今日徐府的客人太多,我剛剛已經跟吳家打招呼!還請給我徐府一個面子,將你的馬車停在外面!”
話說得有些生硬,且還帶著幾分命令的口吻,連同正在排隊給徐府送禮的官員亦是輕輕地搖頭,這徐璠當真以為自己是小閣老了。
林晧然從來都不是怕事的人,當即進行嘲諷道:“昔日嚴府都沒有這么霸道,將門前的道給占盡!我拙荊今日回家省親,莫是徐府當真容不得區區一輛馬車通過,真要她在這里拋頭露面,從你徐家門走著回去不成?”
這……
正在排隊的官員聽著這話,不由得暗暗地咽起了吐沫,同時小心翼翼地望向徐璠。
徐階出任首輔之后,一直都是以寬仁侍百官,以昔日專權的嚴嵩為反面教材,毅然一副跟嚴府完全不一樣的架勢。
但林晧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竟然拋出“昔日嚴家都沒有這么霸道,將門前的道都給占盡”,這簡直就是打了徐階的七寸上。
今日真要林晧然從這門前走過,那徐階的名聲恐怕就真要臭了。
至于林晧然的堅持,亦無可非議,不會受百官指責。且不說人家的地位擺在這里,而馬車里有著他的妻子,他憑什么讓自己結發妻子在這里拋頭露面。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徐璠身上,卻是看著徐璠會如此抉擇。
徐璠氣得額頭上的青筋直冒,發現林晧然不僅比剛剛的寧江要硬氣,且說話更是損人。
正是猶豫不決之時,里面匆匆走出了一個仆人,在他的耳邊低咕了一句,他很不憤地咬著牙擠出兩個字道:“讓道!”
這巷道是他故意封上的,剛剛還假惺惺地找吳府說了理由,但誰知遇上了林晧然這個硬茬子。
兵馬司的人利落地拆了一部分柵欄,讓著林晧然的馬車從這里過去。
待到馬車過去,一個兵頭子對徐璠詢問道:“要不要重新封了!”
徐璠很想重新封上,但想到林晧然剛剛留下的話,卻是恨恨地甩手而去。他如何都想不到,堂堂的首輔之子,正四品太理少卿,竟然在兩個毛頭小子面前吃了啞巴虧。
馬車到了吳府門前,緩緩地停了下來。
“見過師兄!”
楊富田等人將剛才的一幕都看在眼里,此時亦是滿臉的敬佩,對著林晧然規規矩矩地施禮道。
林晧然先是回了一個禮,接著扶吳秋雨從車上下來,讓著她先行到屋里,便是如同半個主人般,招呼著這一幫同年好友。
由于吳山要招呼一些重要的客人,林晧然領著他們尋得一處空置的花廳,他們這一幫同年亦是在這花廳進行敘舊。
吳府的管家對林晧然很是尊敬,更是聽到剛剛解氣的事,便是親自送來了茶水。
林晧然剛剛入座,楊富田便是將寧江跟徐璠發生沖撞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包括寧江在內的所有同年都望向林晧然,想知道林晧然的態度。
卻不知何時起,林晧然成為了他們的絕對主心骨,更是他們這個小團體的定海神針。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這才迎著眾人的目光淡淡地說道:“徐璠并不是嚴世蕃,他對徐閣老并沒有多強的影響力,亦是明年京察才會有機會動手!只是到了那個時候,恐怕有沒有今日之事,咱們這幫人都會被他徐璠視為眼中釘,所以咱們還是繼續做好自己的事!”
楊富田等人輕輕地點頭,亦是認可了林晧然的判斷。徐璠確確實實遠遠不如嚴世蕃的權勢,只有借著明年京察才有機會懲辦寧江,但那時他們就要跟徐階開戰了。
終究而言,他們當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提升在明年京察之時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