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大明的規制,所有在京應考的官員在京察日都要前往吏部敘職。(m.)
他們輪流到吏部堂中對上官進行簡述,接著聽候吏部給出自己的京察結果,接著作簡單的行禮,然后直接離開吏部。
只要再經歷一個撿遺的環節,便會拉開真正的大調整。一些官員會直接被罷黜,一些官員則被外放或發配南京,同時亦有很多官員得到升遷提拔。
六年一次的京察,說到底就是一場權力的大洗牌。
從目前的朝局而言,嚴黨僅剩的一些頑固分子是犧牲品,吳山所統領的革新派同樣要遭受打擊,而徐階和郭樸則會坐亨成果。
當然,由于徐階跟嚴嵩的專權作風截然不同,其他的朝廷大員亦能得到一些話語權,從而在此次京察中分得一杯羹。
卻不得不承認,徐階這種跟所有朝堂大佬在同一個鍋里喝湯比嚴嵩吃獨食要強,令到他雖然沒有嚴嵩那般得到皇上的恩寵,但在朝廷的影響力卻能比擬于嚴嵩。
京城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隨時隨地都會將某些官員吞噬掉。
林然所擔任的順天府尹并不在京察之列,但并不代表他就能夠獨善其身,卻是難免會被拖進那一個看不見的大漩渦中。
“微臣兵科給事中黃鈞謹奏:順天府尹林然上任已近一年,然居職期間才弱而浮躁,年輕而不堪用事,今為順天百姓……”
二月二十日,兵科給事中黃鈞突然間出手,矛頭直指游離于京察之外的林然,羅列出了一些罪狀,公然對林然進行了攻擊。
按說,林然在順天府尹這個位置上雖然不能說前無古人,但絕對是足夠出色了,只是官場從來都沒有那么多道理可言。
林然無疑算是一位真正做事的官員,為著天下百姓伸張正義,解決京城的治安問題,提高征收糧稅的效率,推動北京城工商業的發展,推動城東的修道計劃等,這一項項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凡是真正想要做事的官員,卻難免會做出一些不那么理想的事情,從而讓人吹毛求疵,將某一個點放大進行攻擊。
黃鈞正是利用這一點,對林然“重工商”進行了攻擊,指責他做了很多華而不實之事,特別是大燈會燃放上千兩的煙花。
單是看這一道奏疏,林然無疑就是一位胡鬧的官員,為了制造繁榮的景象,耗費順天府衙的府銀,從而加劇順天百姓的負擔。
很多時候,彈劾奏疏的內容如何,所列的罪名是否屬實,這通通都不重要。像昔日的嚴嵩,沒少被言官所攻訐,但卻總是能夠安然無恙。
只是一旦形勢變了,哪怕像胡宗憲這種功勛卓著的官員,亦是難逃黯然下野的命運。
若不是嘉靖還能清醒地看到胡宗憲做出的種種功績,恐怕在徐階一黨的攻訐之下,胡宗憲亦是難逃被斬首的命運。
現在黃鈞的奏疏呈上朝廷,已經是將林然推到了懸崖邊上。
“這是郭樸還是徐階指使的?”
“這誰指使都已經不重要,重要是林文魁要有麻煩了!”
“林文魁可是皇上欽點的,難道他們真敢將林文魁罷官?”
消息一經傳出,眾多官員亦是開始議論紛紛,揣測著林然的命運。
盡管林然在順天府尹的位置上干得很出色,盡管林然是史無前例的大明文魁,盡管林然是革新派的領軍人之一,但現在卻難逃權力的碾壓。
那一份彈劾的奏疏經過通政司,很快就被送到了宮里。由于皇上近來身體欠恙,幾乎所有的奏疏僅是經一下萬壽宮,便會交由內閣進行票擬。
徐階在上任之初,便揚言要改變嚴嵩時期專權的現象,決定跟閣臣共同擬票。只是在實際的操作中,卻往往都是他一言而決。
袁煒本是生性活潑之人,現在出任《興都志》總裁,又是皇上最器重的青詞第一高手,哪怕袁煒有心想要參與其中,那亦是有心無力。
正是如此,袁煒這位次輔并沒有真正參與到大事決策,僅是分得一些無關緊要的奏疏。
徐階拿到黃鈞的奏疏后,當即便進行了票擬:“順天府尹林然雖勤于政務,但處事欠妥,當外派地方繼續歷練,請吏部酌情調派地方任職!”
外放,通常對順天府尹而言,確實算是一個不錯的去向。
雖然順天府尹在京城為官,但卻歸為地方官的范疇。反觀外放地方擔任督撫,雖然是到地方做事,但卻是貨真價實的京官。
從地方官到京官,這無疑是一個升遷。
只是具體情況要具體分析,順天府尹這個位置通常是由京官出任,這再外派地方出任總督,這算得上是前去鍍金。
林然在地方官好不容易回到京城,下一步怎么都要混到六部侍郎。但如今再外派地方,怕是很難再重回京城了,更別說混足資歷進入內閣了。
正是如此,若真被外放地方出任督撫或其他,對林然并不算是一件好事。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徐階票擬的內容按說應該是一個機密,但很快便從宮里傳了出來,當即便讓到整個官場都知悉。
“這是要將林然進行外放?”
“徐階倒還算是留情,卻不知要外放哪里?”
“林然有開海之功,昔日在廣東率軍斬殺二千余倭寇,估計不會太差才是。”
“聽說云南那邊的土司動蕩,朝廷最近想要鎮壓,估計是要外放西南總督了。”
眾官員聽到這個消息,這才感到一陣釋然,徐階和郭樸是要對林然進行外放,又是對林然的去向進行了種種猜測。
事實已經是昭然若揭,徐階或郭樸并不是要直接置林然于死地,而是要對林然的官途進行打壓,將他分配到地方任職,從而達到束縛林然的目的。
只是事情卻遠遠不止于此,吳山卻是再也坐不住了,次日清晨便直接朝著西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