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談古論今》橫空出世,很多士子亦是紛紛參與到政事的爭議之中,而蒙詔更是其中的積極分子。除了漕弊外,隨著御史林潤將宗室祿米的開支數據公之于眾,宗室祿米這個弊病成為近年最熱門的話題之一。
朱元璋創建大明王朝,不僅對自己兒子慷慨,而且對子孫后輩亦是厚待有加,秉承了“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的優良傳統。
洪武二十八年,朝廷重新改定歲賜祿米標準,宗室的具體待遇為:親王歲給祿米萬石,郡王二千石,鎮國將軍一千石,輔國將軍八百石,奉國將軍六百石,鎮國中尉四百石,輔國中尉三百石,奉國中尉二百石。
一般來說,親王嫡長子繼承親王爵位,諸子封郡王。郡王的嫡長子繼承郡王爵位,其他諸子授鎮國將軍,孫子授輔國將軍,曾孫授奉國將軍,四世孫授鎮國中尉,五世孫授輔國中尉,六世孫以下皆授奉國中尉。
換而言之,只要是朱家的后代,除了王位世襲之外,其余人最次亦是能夠獲得奉國中尉的爵位,每年領取祿米二百石。
卻不是個個都像弘治正德一脈,搞到最后只能從旁系找來堂弟嘉靖繼承皇位,實質很多王爺的生育能力很強,甚至有的王爺繁衍近千人之多。
以弘治年間山西慶城王為例,他一共生了九十四名子女,孫子有一百六十三人,曾孫輩五百一十人,而這曾孫輩五百一十人將來必定還會繼續繁衍。
正是如此,本朝戶部尚書梁材曾言:明初的時候,如果養活一府的藩王,需要一萬石糧食,那么現在同樣的王府,就需要至少十三萬石。
如果僅是一個藩王亦就罷了,但這歷朝歷代的皇帝亦會有弟弟,像裕王的弟弟景王亦會占一個名額,人員只會是越來越多。
此外,朝廷還要為宗室子弟修建宮邸、婚娶、墳墓,提供隨從官員、仆役以及其他待遇等,這些花銷亦是一個天文數字。
御史林潤的奏疏最能說明問題,奏疏中有一段:天下供應京城的糧食,每年四百萬石,但各王府消耗國家的糧食,每年卻有八百萬石。山西省每年存留糧食一百九十萬石,當地王府消耗糧食三百多萬石;河南省存糧九十四萬石,當地藩王消耗糧食一百九十多萬石。
明初之時,二十六個藩王的祿米是二十六萬石,但現在已然是十倍不止,這里還不包括宗室修建宮邸、婚喪和仆役等花銷。
哪怕嘉靖朝早已經開始玩起了老賴手段,對各地藩王的祿米進行了克扣。只是不可能一點都不給,頂多是扣下來一部分,但仍然是一大筆相當可觀的支出。
京城的士子和官員的意見出奇的一致,希望朝廷削減宗室祿米,亦或者旁支庶出的后代脫離宗室直接編入民籍,不再享受朝廷祿米供養。
只是士子和底層官員的聲音很大,但朝廷上層的動靜卻很小,甚至林潤上疏到現在已經有一年時間,但朝廷似乎都快要將這一個事情忘記了一般。
亦難怪當朝首輔徐階受到的批評聲音會越來越大,本以為大奸臣嚴嵩下臺,朝廷會變得不一樣,但實質還是跟以前那般的官僚作風。
蒙詔是一個很聰慧的人,當林晧然表明想要提議朝廷削減漕米的運輸量,當即便猜到他是要對宗室祿米進行削減了。
林晧然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啞然失笑。
他發現自己這個弟子的腦筋確實比其他人能靈活,如果想要提議減少漕米的運輸量,自然得讓朝廷削減宗室祿米。
林晧然著漸漸開闊的河道,卻是沒有打算將心里的全盤計劃說出來,顯得無可奈何地道:“現在京城的形勢不明,為師亦是走一步看一步,宗藩祿米的事情或可為或不可為。為師現在只是禮部左侍郎,上面還有李部堂,再上面還有宰輔大人。”
雖然他現在已經進入了朝廷六部,但他終究不是嚴世蕃,很多事情除了各方暗暗較量外,真正能夠拍板的還是徐階或者是嘉靖。
宗室祿米涉及到宗室的核心利益,嘉靖無疑是最大的阻力。他不僅要拿出一個可行性方案,更需要跟各方達成共識,一起說服嘉靖削減宗親祿米才會有成功的可能性。
“弟子知道這種事情困難重重,但還是希望能看到老師整治宗藩祿米,造福于大明百姓!”蒙詔認真地拱手,表達出自己的夙愿道。
王時舉亦是這個想法,顯得期望地注視著這位總能運籌帷幄的老師。
官船已經通過了那一段淤泥地帶,面前的河道變得一片開闊,船頭卷起了一片白色的波浪,整艘官船蕩漾在清澈的河水中。
林晧然迎著吹來的寒風,卻是發出邀請道:“離大比之年還有些時日,你們二人回京之后,便搬到城北,為師會給你們安排住處,還是幫為師跑跑腿做些事吧!”
經過這一次南下,他知道這二個都是可造之材,所以決定繼續進行栽培。在這個科舉取士的朝廷,其實想要找個精明能干又忠心的官員亦是不容易的事情。
“學子遵命!”
蒙詔和王時舉興奮地交換了一個眼色,當即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禮道。
山東的河道不好走,但林福是一個能夠辦事的人。遇到淺水河帶,則跑下去跟纖夫一起拉纖,方方面面的事務都打點都很周到。
由于有著官船的招牌和銀子打點,官船很順利地通過山東地界,經過河北滄州,便是順流到達了通州。
從十月初四起航,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中旬,歷時一個余月終于抵達了大運河的最北端。
只是事情往往就是如此戲劇性,大家眼看著就要登岸回京,結果前面的通州碼頭亂作一團,北上南下的船只更是相持不下。
“發生大事了?”
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林晧然的心里當即咯噔一聲道。
陳鏡逮住一艘剛剛從通州碼頭出來的船只進行打聽,很快便是陰沉著臉回來,顯得苦澀地吐出六個字道:“韃子又進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