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宮中,檀香從銅爐中裊裊升起,充斥在殿中的每個角落。
嘉靖對嚴嵩還會念一些舊情,但對嚴世蕃卻全然沒有好感,顯得不以為然地反問道:“徐愛卿,你以為當如何處置呢?”
“臣以為,此案當秉公處置,查明林潤所奏之事是否屬實!”徐階仍然跪在地上,顯得正義凜然地回應道。
嘉靖知道徐璠的次女嫁給嚴世蕃的兒子嚴紹庭,顯得饒有興致地詢問道:“徐愛卿,你當真以為嚴世蕃謀逆?”
雖然他并不喜歡嚴世蕃,但說嚴世蕃要在江西舉旗謀反,他其實是不相信的。昔日江西的宸濠之亂,寧王手里有錢又有兵馬,但僅過四十三天便給贛南巡撫王守仁給平定了。
嚴世藩不過是一個逃軍,實質是一個自身難保之人。現在嚴世蕃有著嚴嵩庇護著,他方能在江西茍延殘喘,又怎么可能會自尋死路呢?
最為重要的是,以他對嚴嵩的了解,卻不可能任著兒子如此的胡來。
“回稟皇上,事關大明基業,臣不敢輕言妄斷!”徐階沒有正面回答,接著侃侃而談地道:“據南京御史林潤所奏,嚴世蕃其家奴嚴年和謀客彭孔家資億萬,嚴世藩更是放言:朝廷無如我富!雖無兵權,但其財帛怕是已經……富可敵國。林御史之言雖是駭人聽聞,恐怕亦非空穴來風,還請皇上明察!”
家奴嚴年和謀客彭孔家資億萬?朝廷無如我富?
馮保和陳洪暗暗地交換了一下眼色,心里在驚訝之余,亦是為著嚴家感到了一絲擔憂。
昔日的沈萬三為何而亡,正是沈萬三不懂得收斂財富,致使太祖盯上了沈萬三這一塊肥肉。現在嚴世蕃的家奴和謀客都如此富有,而嚴世蕃還放言“朝廷無如我富”,這財力已然是超乎想象了。
經過徐階如此的分析,事情不僅關乎嚴世蕃是否謀反,亦是涉及到嚴世藩的驚人財富。
嘉靖自然知道嚴世蕃的手并不干凈,不然當年亦不會執意判處嚴世蕃到雷州戍邊,便是微微地瞇著眼睛,顯得玩味地求證道:“一個小小的家奴便身價億萬?”
“此事雖然匪夷所思,但林御史怕亦是經過求證,斷然不會誣蔑一個家奴!今嚴世蕃擁有如此財力亦就罷了,偏偏聚集四千江盜于山林,卻是危及大明矣!”徐階循循善誘,顯得痛心地回應道。
嘉靖的臉上越發的冷漠,隨手抄起一本奏疏,便是冷哼一聲地道:“嚴家的祖上并非大富之家,其錢財從何而來?”
這……
黃錦聽到這個問話,卻不由得暗暗地扭頭望向嘉靖,想要窺視著皇上的所思所想。很顯然,那句“朝廷無如我富”已經刺激到皇上,而皇上對嚴世蕃的財富產生了怒意。
“皇上,當年以嚴世蕃貪墨八百兩判之,八百兩應當不是其貪墨的實數!只是臣今無憑無據,卻萬萬不敢亂說!”徐階做了一個小推測,然后態度中立地回應道。
馮保聽到徐階這個回答,卻是不由得暗暗地翻一個白眼道:這想要說的話,卻是一句都沒有留著,你還說不敢亂?
至于嚴世蕃當年貪污八百兩,誰都清楚這不可能是實數,哪怕現在徐階給他們這些宮中的頭目,實質都遠遠超過這個數。
不過經徐階這么一說,皇上怕是往著嚴世蕃貪墨一事上聯想了,且似乎只有這么一個答案,這“朝廷無如我富”的財富正是來自于嚴世蕃多年的貪墨所得。
嘉靖看到手中為嚴世蕃求情的奏疏,一股莫名之火當即涌上心頭,便是重重擲下奏疏道:“著三司會審,務必盡快查明真相!”
隨著奏疏落下,包括黃錦在內的太監,紛紛跪倒在地上。
“臣領命!”徐階一直跪在地上,此時恭敬地施予一禮道。
嘉靖吐了一口濁氣,便是大手一揮道:“下去吧!”
“臣告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徐階又是恭恭敬敬地行禮,然后規規矩矩地退了下去,只是他那雙低眉順目的眼睛分明閃過一抹狡黠。
馮保看著離開的徐階,心里卻是黯然一嘆,深知嚴世蕃此次怕是在劫難逃了。
如果僅僅是因為被林潤污蔑造反,皇上念在他們父子的情份上,很可能還會繼續發配充軍。
只是嚴世蕃現在偏偏說出“朝廷無如我富”這等無腦子的話,這簡直就是要找死,哪怕他嚴世蕃再如何富可敵國,那亦是不能對外亂說。
卻是不得不承認,嚴世蕃這場禍事根本不值得同情,完全是自找的禍事,可謂是“禍從口出”的典范。
徐階走出了萬壽宮,面對著外面的明媚的春光,抬頭望著蔚藍的天空,臉上亦是洋溢出滿意的笑容。
回到無逸殿,原本他想派遣得意門生張四維前去辦差,結果才想起張四維跟那個小子還被“關”在順天貢院,便是差遣其他人前去。
消息一經傳出,自然引起京城的一片嘩然。
不過隨著家奴嚴年和謀客彭孔家資億萬和嚴世蕃所放言的“朝廷無如我富”,純樸的北京百姓對于嚴世蕃是恨之入骨,特別是想到歷年背負的提編提入了嚴世蕃的口袋,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三司會審,這是大明最高等級的堂審。
所謂的三司,自然是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只是跟著當年不同,現在的三司長官早已經換了人,其中刑部尚書黃光升、左都御史張永明和大理寺卿張守直。
在得到命令之后,左都御史張永明和大理寺卿張守直來到了刑部衙門,在經過簡單的商議后,便是一起提審嚴世蕃。
身穿一身干凈囚服的嚴世蕃走上了公堂,面對著這三位高高在上的大佬,他的眼神卻是絲毫不懼,反而似笑非笑地望著在場的三名高官。
一時間,刑堂大堂突然靜止了一般,三位長官面對著一位欽犯卻是大眼瞪小眼,這是刑部大堂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