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沸沸揚揚的雪花灑落在這座宏偉的世界第一城中,這里的青磚屋頂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雪,西苑的宮殿群同樣如此。
在西苑的西北邊,一座占地頗大的宮殿已經正式完工,牌匾上寫著“紫宸宮”三個道韻十足的大字,彰顯著這里的不凡。
身穿蟒袍的徐階率領六部九卿雙手合十地跪在正殿中,面前則是一座正在冒著絲絲白汽的銅爐,顯得一臉虔誠地為嘉靖帝祈求一爐回春丹。
自從去年初犯病至今,嘉靖的病情不僅沒有得到好轉,而且病情越來越嚴重,甚至都已經有了殯天的可能性。
徐階一直恪守著臣子的本份,面對著身體情況急轉直下的嘉靖,這位首輔亦是帶領眾臣前來盡一點綿薄之力,希望能夠讓嘉靖帝安然地度過這個病情。
包括高拱在內的四位閣臣亦是悉數到場,正規規矩矩地跪在徐階的身后,只是高拱次數不滿地對對始作甬者的徐階瞪眼睛。
再后面則是六部尚書和左都御史,雷禮當仁不讓地跪在左手邊的第一位。
倒不是雷禮的資歷有多深,實質他比黃光升還要晚上一科。只是在這座紫宸新宮修成后,他的頭上的虛銜已經達到驚人的“少傅”,僅次于當朝首輔的“少師”。
一個沒有入閣的官員能夠達到這么高的虛銜,這在大明絕對是少有的存在。
不過誰讓他遇到了癡迷于修建工程的嘉靖帝,雖然身上打著很深的嚴黨烙印,但其業務水準還是極為突出,加上為人很低調,故而成為了大明的“雷少傅”。
雷禮是一個懂進退的人,雖然他的虛銜比當朝次輔李春芳還要高一級,但還是乖乖地跪在四位閣臣之后。
黃光升、葛守禮和朱衡等官員亦是規規矩矩地跟著祈禱,在當今的朝堂的斗爭中,他們更多還是扮演著“馬前卒”的角色。
對于跟這幫術士一起祈求靈丹的舉動,不少官員心里其實是有些抵觸的,對這位首輔的行徑亦是有所微詞。
雖然當年的嚴嵩貪婪,但畢竟嚴嵩當初勸阻皇上重修萬壽宮,亦敢于對淮鹽商提高鹽稅,更是為了抗倭而敢于對江南富戶加征提編銀。
偏偏地,這位首輔上任四年半的時間里,卻是哪邊都不得罪。既不敢拂逆皇上的意志,亦不敢對晉商和浙商動手,活脫脫的一個“甘草閣老”。
不過抱怨歸抱怨,而今的徐階雖然在朝政上沒有作為,但權柄已經不比當年的嚴嵩遜色多少。除了前面那幾位閣臣,還真沒有誰有叫板徐階的資格。
爐中用的是上等的銀絲炭,雖然炭火燒得很旺盛,但并沒有多少煙氣,令到整個正殿顯得是暖洋洋的,在場官員的人身體很是舒服。
外面是一片雪地,雖然有風從正門吹拂進來,但并不能驅散這里的熱氣。
陶仿是陶仲文的弟子,可謂是“科班出身”,在一個道臺前做著法事,嘴里一通念念有詞之后,便聽到旁邊弟子的提示,時間來到了開爐取丹的時刻。
隨著黃符騰起一團火焰,銀絲炭被冰水直接淹滅,王金帶領著幾個道童聯手將笨重的銅爐蓋頂拉了起來,而劉文彬則是通過梯子打算親自取丹。
“大明首輔徐階率領群臣祈求上蒼,祈求上蒼庇佑我大明之主!”徐階見狀,亦是配合地再度大聲地道。
李春芳等人不管是愿意還是不愿意,這個時候亦是乖乖地跟隨著首輔徐階的腳步,一起向上蒼發出祈求。
劉文彬等到爐中升騰而起的熱氣散開,則是小心翼翼地拿起懸在爐壁的吊鉤,上面還懸著一個金光燦燦的內爐。
眾官員被那個金爐所吸取,待放金爐放到地上,陶仲亦是小心翼翼地打開。當看到丹藥顯得色澤紅潤如血,臉上亦是大喜過望,還不忘向徐階匯報了這個喜訊。
“天佑吾皇啊!”
徐階看到劉文彬等人并沒有掉鏈子,迅速醞釀好情緒,當即便是跪地哀嚎地感激道。
林晧然見狀,自認沒有徐階這份收放自如的演技,亦無怪乎徐階能夠穩坐在首輔的位置上,便是跟著敷衍了一聲“天佑吾皇”。
一時間,殿中傳起了“天佑吾皇”的祈禱聲,仿佛剛剛干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般。
隨著丹藥出爐,這一場鬧劇亦是落下了帷幕,眾官員紛紛離開了紫宸新宮。
從金碧輝煌的紫宸新宮出來,不少官員都顯得受不了了。
由于早上不允許吃食前來紫宸宮祈禱,更是從早上跪到現在,很多官員已經是腰酸背痛,當即亦是叫苦不迭。
林晧然雖然同樣感到饑餓和腰酸背痛,只是為了維護閣臣兼兵部尚書的風度,自然不會將什么都表現出來。
徐階等重臣亦是如此,能夠站到這個位置的人,不僅是經過了科舉的搏殺,更是經過了官場的淬煉,每一個都是意志堅韌之人。
只是大家的肚子都是空空如也,黃光升等官員都沒有選擇前往無逸殿,而是選擇向徐階等閣臣道別,紛紛出宮覓食去了。
沿著清理出來的宮道而歸,徐階似乎是渾然不餓般,當即便是讓大家到閣廳中議事。
林晧然微微一愣,卻不知是徐階是真的不餓,還是純粹要跟他們來一場“消耗戰”。
“你不餓我還餓呢?喂,去給我跟郭閣老弄兩張煎餅過來!”高拱當即站出來抗議,伸手指著一個閣吏直接命令,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顯得好意地扭頭對林晧然詢問道:“林閣老,你要不要一張煎餅?”
林晧然不是一個投機取巧之人,為了防止在此事給人落下把柄,今天早上是真的沒有吃東西,現在已經是餓得前胸貼后背。
雖然他知道這個時候最好別跟高拱一起“胡鬧”,但聽到肚子已經咕咕地叫,還是選擇輕輕地點了點頭。
高拱的嗓門很大,當即豎起三根手指地命令道:“三張!”
只是這個話,令到徐階整張臉都黑了下來,剛剛的那份好心情可謂是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