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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轉星移,晨曦徐徐拉開了淡藍的天幕,北京城的萬家燈火紛紛亮起。
紫禁城,乾清宮。
隆慶昨晚寵幸了風情萬種的淑美人,繼續享受著時下沉淪于各色溫柔鄉中的帝王生活,心里不由得涌起一絲愜意。
現如今的帝王生活正是他所希望的,亦是渴望這種日子一直延續下去。
自己父皇天天吃丹藥都能活得六十歲,而自己頂多偶爾晚上吃點春藥,活到七十已然是沒問題的。
隆慶的嘴角微微上揚,雖然馬上就要前往金鑾殿受百官的折磨,但對于時下的帝王生活還是頗為滿意的。
只是在換上那一套龍袍的時候,他突然想到皇后昨天已經生下了皇嫡子,而百官毅然是希望將來由皇嫡子來穿龍袍,卻是不由得黯然一嘆。
他一度寄望于皇后能夠誕下一名公主,從而平息他跟大臣們在立儲上的分歧。不曾想事與愿違,雖然皇后確實誕下了皇嫡女,但同時亦是誕下皇嫡子。
而今他想要力排眾議冊封皇長子朱翊鈞為太子,已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最起碼需要父皇那種魄力才行。
一念至此,想著現在滿朝文武都是以內閣幾個人馬首是瞻,林燫等老頑固不惜在朝堂公然揮舞拳頭,心里頓時便沒有底了。
隆慶知道自己既沒有遺傳父皇的魄力,亦沒有遺傳父皇的智慧,卻是不可能壓制得住這些生猛的臣子。
隆慶心知肚明地輕吐一口濁氣,收拾起那一份失落的心情,秉行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原則,便朝著外面走去,準備乘坐玉輦前往金鑾殿主持早朝。
雖然他已經登基兩年多,但對于政務仍舊不懂,亦不想浪費時間和精力在這件令人頭痛的事情上,更愿意做一個輕松自在的皇帝。
出于自己賢君聲名的需要,他會堅持每日前去主持早朝,但關于政務仍舊會交給下面的臣子處理。
“皇上,不好了!”蕭公公匆匆走過來,臉色顯得十分慌張地說道。
隆慶終究是兩年多的皇帝,盡管仍舊給人一種木訥的感覺,已然有著幾分帝王威嚴地詢問道:“外面發生什么事了?”
陪同隆慶一起前往金鑾殿的陳洪見狀,亦是好奇地打量著這個負責午門城樓的蕭公公,已然是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百官進了午門后,卻是聚到會極門前,他們似乎……似乎是要一起罷朝!”蕭公公咽了咽吐沫,顯得十分震驚地稟報道。
國朝成立至今已經近二百年,歷來都是只有罷朝的皇帝,哪里會出現罷朝的百官。偏偏地,而今似乎要上演罕見的一幕。
“他們因何要罷朝?”隆慶倒沒有將此事過于放在心里,顯得十分困惑地詢問道。
蕭公公猶豫了一下,便是認真地推測道:“奴婢剛才聽到他們屢屢提及林閣老,想必是因張尚書彈劾林閣老一事,希望皇上能夠免除林閣老的罪責!”
張守直的行動確實是快捷,昨日從昏迷狀態清醒過來后,當即便寫了一封彈劾林晧然的奏疏送到了會極門。
隆慶聽到是因為這個事情而聚集到會極門請愿,反倒是暗松了一口氣,當即便直接擺駕前往會極門。
會極門,一道通往文淵閣的宮門。
李春芳等官員齊齊地跪在這里,卻是用行動來表明他們的一種態度,已然是要一起向隆慶進行請愿。
隆慶駕到的時候,百官亦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盡管雙方在一些事情上產生了分歧,但君臣的關系卻是無法抹掉,故而很快便響起了山呼萬歲的聲音。
隆慶的身體越發的肥胖,正挺著大肚子坐在玉輦上,看著這黑壓壓的百官,卻是唯獨不見林晧然的身影。
很顯然,林晧然亦是知曉了張守直上疏彈劾的事情,故而今天是按慣例進行回避,亦或者是直接上疏請辭。
雖然他想要罷免林晧然,從而為冊封皇長子朱翊鈞為太子掃清障礙。
只是他心里清楚地知道林晧然在文官集團已然是領袖般的存在,若是執意要罷免林晧然的官職,這朝堂的百官定然不會同意。
最為重要的是,張守直揪著皇后和林晧然通過信鴿傳遞的罪名請求罷免林晧然的官職,不說其他人怎么看待,連他這位皇帝都不認為林晧然犯了多大的過錯。
隆慶不打算在林晧然這個“小過錯”上大做文章,便是對著在場為林晧然請愿的官員直接承諾道:“諸位大臣請起,朕定然不會追究林閣老的罪責!”
“皇上,此言不妥,林閣老為護皇后及皇嫡子周全,何錯之有?”
“皇上,林閣老盡的是身為臣子的本分,乃我輩楷模,此舉是功非過!”
“若是皇上以為林閣老有錯,那么便將我等一并治罪,臣等甘愿跟林閣老同罰!”
隆慶的話音剛落,卻是如同是捅了馬蜂窩般,林燫等官員的臉色驟然大變,卻是紛紛進行發難道。
雖然林夫人給皇后信鴿的行為其實有所不妥,但縱觀整件事情的過程,所有官員都不認為林家的行為有任何過錯。
畢竟事因皇后及肚中的皇嫡子遭奸人屢番暗算,而今皇后用林家的信鴿向外面求援,這是一次十分正當的舉動。
若是林家拒絕為皇后娘娘提供幫助,那才是真正的罪責。而林家記掛著皇后及皇嫡子的安危,這才是大明的真正忠臣,又有何錯之有?
正是如此,面對著隆慶要“特赦”林晧然的罪行,林燫等官員卻不能接受這個處理結果,更是傾向于林晧然的無罪論。
陳洪本以為百官是為林晧然請求免罪而來,而今看著打雞血般的百官,不由得扭頭望向旁邊的蕭公公。
隆慶錯以為這幫官員聚到會極門請求自己特赦林晧然,只是如今發現似乎并不是這么一回事,亦是困惑地扭頭望向跟隨而來的蕭公公。
蕭公公發現隆慶的目光投過來,知道自己剛剛誤導了皇上,卻是裝著注意到隆慶的目光般繼續盯著自己的腳尖。
“皇上,林閣老此法是功非罪,還請莫寒了忠臣之心!”陳以勤亦是拿出帝師的派頭,顯得一本正經地糾正道。
隆慶面對著百官的指責,只好再退一步地道:“朕剛剛失言了,林閣老此次并無過錯,朕定然不會采納張守直的奏疏!”
朱衡和馬森暗暗地交換一下眼色,卻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雖然他們糾正了隆慶的“錯誤”,但當今圣上著實太過于容易“妥協”,已然是一個典型缺乏主見的帝王。
林燫等官員聽到隆慶這個表態,亦是不好再繼續咄咄逼人,便是暗暗地交換起眼色,準備亮出他們此次的真正意圖。
“皇上,請下旨查實此番究竟是誰給皇后下了生女符咒,又是誰欲加害皇后及皇嫡子而困皇后于西苑!”郭樸抬頭望向隆慶,顯得一本正經地請愿道。
如果皇后昨日生的是皇嫡女,事情已然不會如此的理直氣壯。只是皇后昨日生的是皇嫡子,那么事情的性質已經大為不同,自然是要弄清是誰要謀害皇嫡子。
“請皇上下旨查實究竟是誰欲加害皇后及皇嫡子!”張居正在郭樸表態后,亦是跟著表示支持地道。
陳以勤顯得意外地扭頭望了一眼張居正,旋即便是一陣釋然。
張居正有可能參與扳倒林晧然的謀劃,但卻不可能敢于謀害皇后及皇后肚子里的龍種。且不說張居正還不至于如此冒險,而他作為外臣更無法插手宮里的事情,故而投毒之人定然是另有其人。
由此可見,張居正應該是覺察到事情是另有玄機,這才一起請求隆慶查清投毒之事。
“請皇上下旨查實是誰欲加害皇后及皇嫡子!”林燫等官員正是為這個事情而來,亦是紛紛進行請愿道。
聞訊趕來的滕祥聽到百官竟然要調查皇后及皇嫡子被人加害的事情,心里當即感到了一陣慌張,不由得緊張兮兮地抬頭望向了玉輦上的隆慶。
隆慶面對著這個請愿,卻是不由得暗暗咽起中吐沫,卻是選擇敷衍地道:“此……此事恐怕是一個誤會!朕會讓人調查清楚此事,諸位愛卿請上早朝吧!”
“皇上,此事怎么可能是一個誤會?”
“皇上,此事定然是一個陰謀,還請皇上著令三司嚴查!”
“皇上,有歹人欲加害皇后及皇嫡子,此事當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啊!”
林燫等官員聽到隆慶的回應后,自然不肯接受這個說法,卻是想要三司嚴辦,故而紛紛進行表態地道。
隆慶面對著群情激憤的百官,特別擔心三司嚴查會查到自己的頭上,眼睛不由得閃過了一抹驚慌之色。
滕祥看到這個情況便對著隆慶點了點頭后,卻是突然對著跪在地上的百官大聲唱道:“起駕,皇上回宮嘍!”
啊……
林燫等官員正想要逼著隆慶下旨三司嚴查,結果看到隆慶竟然是要逃回宮里,一時間亦是傻眼了。
次日,隆慶為了避免再遭受百官的逼宮,卻是找了一個理由直接罷免早朝。
“為鰲山之樂,縱長夜之歡,此非明君也!”
“選秀女充實后宮,每日極聲色之娛,乃禍國之始也!”
“今皇后和皇嫡子遭奸人暗算而置之不顧,此舉跟商紂何異?”
隆慶罷朝的這個舉動宛如是再度捅了馬蜂窩般,百官紛紛對隆慶口誅筆伐,毅然是將隆慶視為昏庸的君王。
若是在嘉靖帝,這幫百官定然不敢如此放肆,亦是為何大家都敬佩海瑞的原因。
只是面對著軟弱的隆慶帝,特別他們此次還占著理,已然是不會再對隆慶客氣,卻是紛紛攻擊于這位帝王。
“可惡!可惡至極!”
隆慶看著一份份打著勸諫名義的奏疏,特別看著那些不敬的字眼,讓他先是汗如雨下,而后卻是變得咬牙切齒地罵道。
到了這一刻,他終于理解為何父皇當年選擇躲在西苑修道二十載,實在是這一大幫官員過于惹人厭了。
偏偏地,他這位帝王在這件事情上當真不占理,讓他這位堂堂國君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滕祥和李芳在場,看著隆慶如此失態,心知隆慶的自尊心上升是一方面,更重要還是百官的奏疏已然是刺痛了隆慶。
隆慶慢慢地平息心情,而后抬頭望向滕祥和李芳詢道:“依你們之見,現在朕……當如何是好呢?”
“皇上,萬萬不可讓三司調查此事啊!”滕祥深知調查的嚴重后果,當即便是認真地表明態度地道。
隆慶亦不想讓人知道是他故意困陳皇后于西苑的舉動,亦不想那晚喬裝入睡的事情暴露,卻是無奈地說道:“朕自然知曉不能查,但朕總不能一直避著啊!”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然非要著手解決不可。若是再如此下手,那些不要命的官員恐怕不知再罵出多難聽的話,自己可沒有父皇血洗左順門的魄力。
“皇上,不若請林閣老入宮吧?”年邁的李芳猶豫了一下,當即便是提議道。
滕祥的眼睛閃過一抹恨意,卻是陰陽怪氣地說道:“此事之所以鬧得如此大的動靜,恐怕挑頭的正是林晧然呢!”
“事到如今,你覺得還用誰來挑頭嗎?”李芳深知這個事情恐怕牽涉到孟沖后面的山西幫,顯得不喜的反問道。
滕祥知道自己朝林晧然潑臟水過于牽強,亦是無言反駁李芳。
“此事……”隆慶有點意動,卻是猶豫不決的模樣道。
李芳看出了隆慶的猶豫不決,當即便一本正經地道:“縱觀整個朝堂,若論個人威望和能力的話,恐怕只有林閣老才能站出來平息這一場風波!”
雖然李春芳才是內閣首輔,只是李春芳的資歷并不夠深,且沒有太耀眼的政績。現今內閣的五人中,最為耀眼的卻是排名第三的文華殿大學士兼兵部尚書林晧然。
“好,此次確實只有林閣老才能平息這一場風波,那就請他進宮吧!”隆慶發現李芳說得頗有道理,當即便是點頭道。
滕祥受山西幫所托要設法除掉林晧然,嘴角不由得輕輕地動了一下,但最后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轉而無奈地暗嘆了一聲。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不僅不能幫山西幫除掉林晧然,已然眼睜睜地看著林晧然進一步坐大,甚至成為隆慶都要敬重的文官領袖。
“皇上,此次恐怕還得給林閣老一些賞賜,不然林閣老不一定會賣力處理此事,亦無法撫平百官的情緒!”李芳已然是經歷大風浪的人,當即便是認真地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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