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達嶺關隘,這里的城門再度緩緩地打開。
騎兵營和戚家軍已經不滿足固守于關隘中,而是有條不紊地向城外推進,在前方修建一道道防御工事,從而跟其他三大主力軍團遙呼相應。
雖然任何一個方向的軍團都無法剿滅俺答的主力軍,但他們的整體實力早已經凌駕俺答大軍之上,故而他們已經有圍剿俺答主力軍的實力。
身穿鎖子甲的戚繼光看著正在修建防御工事的部下,卻是突然疑惑地道:“本以為我們出城會遭遇一場血戰,結果俺答仍舊選擇按兵不動,我此次當真看不穿俺答此人了?”
“俺答按兵不動,此事其實是在林閣老的預料之中!”江榮華遙望著山下的那座蒙古大營,顯得十分平靜地說道。
為了更好地觀察前線的情況,亦是為了更好的貫徹林晧然的戰略思路,他此次亦是跟王稚登來到了最前線。
戚繼光知道江榮華是林閣老身邊最信任的謀士,當即便是認真地道:“愿聞其詳!”
“戚將軍,此次想要知道俺答為何不趁機強攻八達嶺關隘,便要先弄清楚俺答此次是因何而南下!”江榮華扭頭望向戚繼光,卻是故意賣一個關子道。
戚繼光對此早已經是心知肚明,便是理所當然地回應道:“雖然俺答此次是打著討要把汗那吉的旗號而來,但實質還是想要入關搶劫!”
“戚將軍,你這個猜測其實不對,或者不算完全正確!”江榮華聽到這個答案,卻是輕輕地搖頭道。
戚繼光的目光從蒙古大營中收回,當即困惑地詢問道:“江先生,哪里不對呢?”
“俺答已經在鄂爾多斯建城稱王,手上坐擁大量的財富,身邊亦不缺女人,怕是早已經不知民間疾苦。此次之所以興師動眾而來,表面還是在圖我大明的物資,但其實是想要通過征伐大明來明確他的大汗之位,讓各個部落仍舊效忠于他!”江榮華遙望著大草原,顯得智珠在握地道。
雖然俺答創建了金國,但其政治體制還是維持著原有的蒙古模式,各個部落都擁有著絕對的自治權。
俺答想要坐穩大汗的寶座,卻是離不開各個部落對他的效忠,故而他既要通過通過武力震懾住各個部落,亦要跟各個部落達成利益共同體。
偏偏地,晉商的走私行徑遭到林晧然的雷霆打擊,致使俺答所統領的金國物資缺乏和物價飛漲,進而讓各個部落的生活質量大幅下降。
在以俺答部為核心的金國中,因為物資的嚴重缺乏,無疑加劇了其他部落的不滿,進而俺答的威望不斷下滑。
正是如此,俺答此次南下表面動因是搶劫物資來解決金國內部的物資缺乏等問題,但本質還是想要各個部落繼續無條件地效忠于他。
“這有什么區別?”戚繼光的眉頭蹙起,顯得十分不解地道。
江榮華想起早前跟林晧然的交流,便是侃侃而談地道:“據我們早前的情報!自從咱們實行經濟封鎖后,蒙古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甚至一口佛山鐵鍋都能換得十頭羊,致使很多牧民的生活艱難。俺答的大汗之名已經遭到內部的諸多質疑,此次南下又陷入如此不利的局面,他的威望怕是已經降到冰點。”頓了頓,又是繼續說道:“阿木古愣所率的人馬有一半是出自俺答部,而黃臺吉的精銳早些年便被我們屠戮,現在俺答本部兵力已經不足兩萬。現在的俺答心里哪里還想從大明掠奪物資,而是一心想要帶領各個部落走出包圍圈,最好能夠打一個能夠挽回面子的漂亮仗,所以他定然不會選擇強攻我們這邊了!”
倒不是他這邊盲目自大,而是他早已經洞察了俺答的心思,亦是清楚俺答的困境,故而才敢于比較激進地派軍隊出關推進防線。
“既有兵法,又有政治,怕這天下亦只有林閣老才能看得如此深遠,亦難怪林閣老上次認定俺答必定是佯攻!”戚繼光領會到林晧然的那份智慧,不由得暗自佩服地道。
江榮華思索了一下,卻是認真地補充道:“林閣老確實推測俺答對八達嶺只會佯攻,但此事最終是否正確,還是通過蒙古內部的情報進行驗證!”
“蒙古大軍究竟有多少我們的人?”戚繼光知道大明的軍情司已經滲透到蒙古內部,便是忍不住進行打聽道。
江榮華先是微微一愣,而后輕輕地搖頭道:“具體人數我亦不得而知,且事關相關人員的安危,還恕我無法奉告!”
“倒是本將軍失言了!”戚繼光亦是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事情,不由得尷尬地摸著鼻子道。
江榮華故意轉移話題,顯得自信滿滿地望向蒙古大營道:“俺答原本就遭到各個部落的不滿,而今被我們大軍合圍,各個部落對俺答恐怕已經是離心離德。只要時機一到,我們定然能夠拿下一場大勝!”
“林閣老可有明示,卻不知什么時候發起總攻呢?”戚繼光亦是看到了勝利的曙光,顯得摩拳擦掌般地道。
江榮華微微一笑,卻是自信地道:“應該是快了!”
六月底的大草原顯得綠意盎然,但此時的天空顯得陰沉沉的,仿佛有一團陰鷙正籠罩在軍營上空。
在這些天里,蒙古大營的局勢卻變得更加糟糕。
遼東軍和大同軍不斷大膽地推進,雖然沒有易守難攻的天然地形,但他們卻是通過挖戰壕來修建一道道防御工事,從而向蒙古大營再推進十里。
俺答這些天一直寄望大明能夠露出破綻,從而通過一場勝利來挽回顏面。
只是四個方向的軍隊配合得極為默契,在遼東軍和大同軍前進的時候,石家軍和騎兵營亦是展開了行動,致使他這邊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正是如此,他不僅沒有尋得殲殺明軍的良機,而且包圍的區域進一步縮小,致使他們處于更加不利的局面之中。
俺答正在認真地研究沙盤,心里已經開始放棄殲殺明軍的想法,卻是尋得一條能以犧牲極小代價從容離開的道路。
只是這終究是沙盤所顯示的地形,他這一支大軍能夠從中繞道通過,還得派遣一支小隊進行偵察。
俺答剛剛將這個任務安排下去,抬頭看到黃臺吉從外面走進來,當即便是詢問道:“內鬼的事情可有眉目?”
“爹,此事孩兒不敢大張旗鼓調查,故而至今都還是沒有頭緒!”黃臺吉先是一愣,而后苦澀地搖頭道。
雖然他亦是感覺趙全和敖勒布并不是內鬼,但開始懷疑身邊人的時候,卻發現每個人似乎都有嫌疑。
只是想要從這幫嫌疑人揪出內鬼,這無疑是一件極為困難的時候,畢竟內鬼亦不可能輕易地暴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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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軍可有什么異動?”俺答的眼睛閃過一抹失望,又是認真地詢問道。
黃臺吉不由得微微一愣,便是一本正經地回答道:“石家軍從碗口嶺推進兩里后,至于沒有動作!”
“呵呵……若是他們仍舊呆在碗口嶺,我恐怕還不敢從北面突圍,但他們偏偏推進兩里地!”俺答的嘴角微微上揚,顯得十分得意地道。
經過這些天的仔細偵察,卻是發現三個方向的軍團之中,反倒從石家軍所處的北面突圍是最佳選擇。
雖然石家軍的重騎舉世無雙,被公認為九邊的第一軍團,但他們此次的兵力反倒最少,且石家軍的動機性能最差。
另外,他們如果直接從北面突圍,那么便能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自己的領土,既能快速地擺脫逃兵,亦能解決軍隊所存在的糧食危機。
正是如此,在多番權衡后,他將此次突圍的方向選在石家軍身上,甚至還有機會取下石華山的人頭來挽回顏面。
黃臺吉隱隱猜測到父親的意圖,卻是驚訝地求證道:“父汗,難道你打算從北面突圍?”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今晚便從北面返回王城!”俺答知道黃臺吉心里始終畏懼石家軍,卻是沒好氣地回應道。
正是黃臺吉感到不可思議的時候,性情剛烈的吉仁泰走進來直接質問道:“大汗,王庭當真被明軍攻陷了?”
黃臺吉原本還在驚訝于父親要從石家軍所在的北面突圍的決定,轉而更加驚訝地望向走進來的吉仁泰,卻是被這個消息直接搞糊涂了。
所謂的王庭自然是指大板升城,只是那座城處于金國的腹地,是他們大草原上的一顆閃亮的明珠。
只是說他們王城被明軍攻陷,這無疑是一個大笑話。
盡管在林晧然出任兵部尚書后,現在明軍的戰力確實是大大的加強,但明軍頂多是阻擋他們蒙古騎兵南下,哪可能有如此魄力反攻于他們。
最為重要的是,現在明軍匯集著九邊最強的兵團在這里包圍他們,根本沒有哪支軍隊敢于直搗他們的大本營?
俺答亦是被這個消息給整懵了,旋即憤怒地指責道:“吉仁泰,你在這里說什么胡話,王庭怎么可能會被明軍攻陷?你少在這里擾亂軍心!”
“當真不是大汗刻意隱瞞?”吉仁泰歪著脖子認真地打量著俺答,仍舊有所懷疑地詢問道。
俺答看著吉仁泰懷疑的目光,當即便拔出腰刀威脅道:“吉仁泰,若是你在這里擾亂軍心,本汗今日便殺了你?”
“大汗還請息怒!這是明軍剛剛投放到我們營地的傳單,所以我才誤以為王庭當真被明軍所攻陷!”吉仁泰看到俺答如此強烈的反應,當即便是呈上一份紙張道。
在說話的時候,科爾沁部查干額布根等部落首領亦是走了進來,很多人的手里都拿著跟吉仁泰相同的紙張。
就在剛剛,明軍突然向他們這邊投來了大量的傳單,而傳單的內容毅然是:“我軍攻破大板升城,偽金已被我大明所滅!若拿此傳單歸降我大明者,可得優待,同把汗那吉般安置。若有部落來降,我大明亦能容納!”
“這幫明軍已經無計可施,卻是鬼話連篇,當真可惡至極!”俺答看過傳單的內容后,當即憤怒地將傳單攥成一團道。
他們此次大舉南下,固然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王庭防御空虛。只是大明軍隊歷來都是據城而守,敢于跟他們野戰亦是近些年的事,又怎么可能有如此氣魄穿過大草原攻占王庭。
“明軍奸狡,著實可惡!”
“無中生有,這定是玉面狐貍的詭計!”
“呵呵……明軍攻陷王城,這簡直是癡人說夢。”
科爾沁部查干額布根等部落首領默默地交換一個眼色,原本還懷疑俺答故意壓下這則石破天驚的消息,但如今恐怕真是明軍的一個煙霧彈,便是紛紛進行表態道。
俺答的眼睛掃過眾頭領,亦是不揭穿他們的小心思,便是指著沙盤認真地道:“既然你們都過來了,那么我便布置一下今晚的戰術安排吧!”
“遵命!”查干額布根等部落首領知道俺答是決定帶他們突圍了,亦是紛紛圍上來道。
卻是這時,一個養鷹人匆匆走進來進行匯報道:“大汗,剛剛收到王庭的飛鷹來信,還請過目!”
查干額布根等部落首領聽到是王庭的來信,亦是不由得紛紛望向俺答,心里紛紛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
俺答卻是十分淡定地接過來信,顯得從容不迫地拉開卷著的字條,卻是突然瞪起眼睛且震驚地道:“這……怎么可能!”
“父汗,王庭怎么了?”黃臺吉將俺答的反應看在眼里,當即便上前詢問地道。
俺答的眼睛閃過一抹痛苦之色,卻是緩緩地抬頭望向西北方向,在眾人的目光中喃喃自語道:“王……王庭被明軍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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