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商販被賽爾夫里一指,亦是擔心雷長江偏幫這個番邦人,當即噼里啪啦地向端坐在堂上的雷長江進行解釋。
賽爾夫里聽不懂這兩名商販說些什么,只是此刻心里十分的憤怒,卻是不明白為何這大明王朝的巡邏隊和官員如此不辨是非曲直。
他是渤泥國現任的國王,隨著廣東海商十余年前來到渤泥,讓他重新認識這個位于海洋北面大陸的大明王朝。
幾年前,他決定跟著這個名義上的宗主國再度建交,便派遣使者借助聯合商團的商船正式訪問大明王朝。
在換得價值不菲貢品的同時,亦是從使臣的描繪中得知大明王朝的情況,更加確信大明王朝是一個遠超想象的強大國度。
縱使他不相信使臣的話,但大明海商活躍于南洋已經是肉眼可見的事實,而且大明的聯隊更是強大到足以令人生畏。
前些年,亞齊國國王阿拉烏丁進攻柔佛王國,一舉擊潰柔佛軍隊并俘虜了柔佛國王,而后摧毀了柔佛城。
只是柔佛國跟大明交好,當時聯合艦隊聞訊而來,卻是一舉將亞齊的艦隊盡數殲滅于馬六甲。不僅解救了柔佛國王,并且迫使亞齊國進行戰爭賠償。
經此一戰,他亦算是真正認識到大明王朝的強大,這是一個能夠輕松摧滅他渤泥國的恐怖王朝。
此次大明皇位更替,新帝親自召見他們南洋國王,還是由聯合艦隊進行宣旨,致使他不得不跟隨聯合艦隊前來京城。
雖然他心里其實渴望親眼目睹大明王朝的風貌,但更加害怕會遭到大明的報復,特別呂宋一直對他的渤泥國虎視眈眈。
盡管是受到脅迫而來,只是這一路卻是看到了大明疆土遼闊,亦是看到大明王朝沿海城市的繁榮,感受到了華夏那份令人神往的魅力。
從天津港下船,在來到北京城前的時候,卻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世間竟然會有如此雄偉的都城。
雖然他已經從使臣的描述中得到大明都城的情況,只是真正站在大明都城前,才真正明白渤泥國是多么的渺小。
縱使他一出生便是天命之子,只是現在親眼看著這個位于北面大陸大明王朝的強盛,亦是讓他不得不夾起尾巴做人。
好在,大明朝廷對他們這幫來自南洋的國王十分的熱情。不僅給他們安排了舒服的房間,而且每頓都是上等佳肴和美酒招待,更是讓他見識了很很多多聞所未聞的神奇物件。
由于此次大明朝廷并沒有限制他們呆在會同館,只是告誡他們不許購買武器,他便像呂宋、蘇祿、古麻刺朗等國王那般,借機領悟京城之地的繁華。
他今日興高采烈地帶著女兒哈菲札和護衛到了鼓樓一帶,在這里大肆購買各種充滿神奇的商品,體會著這種前所未有的購物快樂。
卻是不得不承認,這大明的商品是經濟又實惠,僅僅花費一顆大珍珠和一些銅錢便買到了一大堆的好東西。
正當他跟女兒哈菲札攜帶著所購的商品準備返回會同館的時候,卻是不想被剛剛光顧的兩名大明商人堵住去路,似乎是誣陷他們買東西沒有付錢。
他的護士自然是誓死保衛自己及女兒的安全,面對這兩名氣勢洶洶的奸商直接動了手,亦是借著人數的優勢將對方打倒在地。
在他們剛剛制服這兩名商販準備離開的時候,卻不想引來了大明的巡邏隊,這幫官差卻是不問青紅皂白便將他們一行人帶來了這里。
原本他對大明的印象十分之好,特別感受到周圍百姓對自己一行人的友善和包容,但卻沒有想到這幫巡邏隊和官員似乎是要包庇這兩個奸商。
賽爾夫里知道眼前身穿官服的人定然是大明的官員,只是他并不能確定這個官員是無能還是僅僅受到蒙騙,當即向這個大明官員進行解釋和質問。
盡管他深知自己無力跟這恐怖的王朝相抗衡,但他終究是堂堂的泥渤國王,怎么都要受到公正的待遇。
“我看這個番邦人像是一個好人!”
“別亂說,人家商販被打才是苦主!”
“他們被打怎么了,現在有一些商販挺奸詐的!”
堂下的圍觀百姓正在下面吃著西瓜嗑著瓜子,眼睛盯著公堂的情形,卻是忍不住紛紛發表看法道。
順天府尹雷長江從廉州知府、廣州知府、蘇州知府一路走來,可謂已經是審案無數,但卻從來沒有感到如此棘手。
只是他知道這個案子關系重大,面對著堂下噼里啪啦說個不停的泥渤國王賽爾夫里,顯得無奈地對著圍觀的百姓求助道:“誰能聽懂泥渤國王說什么,還請上來替本府尹翻譯一二!”
這……
圍觀的幾百名百姓沒想到難題落在自己頭上,卻是不由得面面相覷起來。只是他們都是單純的吃瓜群體,堂堂的順天府尹聽不懂的話,他們這些平民百姓自是更加不懂了。
不過難題似乎早已經擺在眼前,雖然這里的瓜似乎很大,但偏偏他們壓根聽不懂這個番邦國王說些什么。
“府尹大人,學生能聽懂泥渤國王所說的話!”正當大家左顧右盼的時候,一個身穿青色長襯的年輕人高高舉起手臂道。
圍觀的百姓不由得眼睛一亮,便是齊刷刷地尋聲望過去。
只見這個自告奮勇的年輕人生得眉清目秀,身材顯得比較瘦弱,只是那一雙眼睛充著自信和睿智。
“你是何人?請上來答話!”雷長江此刻深知翻譯的重要性,便對著在人群中那個舉手的年輕人道。
圍觀的百姓剛剛對位置還是寸土不讓,只是現在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此時已經自動讓出一條過道。
寧海富從過道走上公堂來,對著端坐公堂上的雷長江施禮道:“學生國子監寧海富見過府尹大人!”
賽爾夫里根本聽不懂雷長江和寧海富的對話,這時亦是才反應過來,這些人很可能聽不懂他所說的話,不由得扭頭詢問自己翻譯。
“回稟蘇丹,這位大人應該是在找……找目擊者!”博爾基亞的額頭當即滲出大滴的汗珠子,顯得吞吞吐吐地猜測道。
此次他是以翻譯的身份跟隨國王一起出使大明,只是他之所以能夠得到這個差使,依靠的是裙帶關系。
盡管在船上亦是惡補了大明話,只是讓他比手劃腳來幫國王完成一些買賣還好,但懂的詞匯其實就幾十個,卻是連簡單的正常交流水準都沒有達到。
像現在這位大人跟堂下的書生對話,他僅僅能夠聽出幾個詞,但他們所表達的意思只能是靠猜了。
賽爾夫里聽到這位大人竟然尋找剛剛打斗的目擊者,不由得微微蹙起眉頭,卻是警惕地望向這個大明書生。
“寧海富,你當真懂得他們所說的話?”雷長江看著走上堂中的寧海富,便是認真地進行求證道。
寧海富輕輕地點頭,顯得十分坦然地道:“回稟府尹大人,學生是廣東潮州人士。得益于林閣老當年在廣東主持開海,我族中有叔輩當時便響應號召,用雷州布跟南洋諸國貿易。我當時性子頑劣,亦是隨船到過好幾次泥渤國,確實懂得他們所說的話!”
他的家族算是廣東開海的第一批獲益者,而他從小的愿望便是擁有自己的商船,成為富甲一方的大海商。
偏偏地,縱使他從小便表現出極大的經商天賦和語言天賦,家里人卻一直渴望他能夠通過科舉走上仕途,更是逼得他來到國子監求學。
“好,你幫本府尹詢問他們,這些銅錢是不是他們的?”雷長江選擇相信了寧海富,當即便讓人將一些銅錢送到寧海富面前道。
寧海富其實是一個心思縝密之人,剛剛在下面便已經知曉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此次指著端上來的銅錢認真地詢問道:“尊敬的蘇丹,咱們這位大明官員想要向你求證一事!”
“啊?你居然懂得我們國家的語言?”賽爾夫里聽到寧海富一口流利的母語,當即便是充滿著驚訝地道。
不僅是賽爾夫里感到吃驚,連同翻譯博爾基亞都震驚地瞪起了眼睛,還有那位哈菲札公主亦是歪著腦袋充滿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風度翩翩的大明年輕書生。
“尊敬的蘇丹,我曾有幸隨船到泥渤國販賣龍腦香,所以懂得你們渤泥國的語言!”寧海將他們的驚訝看在眼里,便是微微一笑地解釋道。
咳……
雷長江從賽爾夫里等人的表情中看出寧海富是真的懂得渤泥國的語言,但還是通過咳嗽提醒寧海富處理正事。
寧海富接收到信號,當即宛如優秀的外交官般指著盤中的銅錢求證道:“尊敬的蘇丹,我們大明歷來都是禮儀之邦,今日發生的爭執是我們所不希望看到的。只是現在事情可能存在一些誤會,還請您確認一下這些銅錢是不是原本屬于你們的?”
“不錯,這銅錢原本是我們的,我們便用這些銅錢向他支付,卻不知有何問題?”賽爾夫里看到交流已經沒有了阻礙,亦是很坦然地回應道。
寧海富并沒有正面回應,而是認真地盯著賽爾夫里認真地詢問道:“尊敬的蘇丹,你當真不知這其中有何不妥?”
賽爾夫里的眉頭微蹙,發現事情或許跟自己所想的不一樣,這兩個商販似乎并不是誣陷他們沒有付錢。
旁邊的翻譯博爾基亞看到寧海富搶自己的風頭,當即便是冷冷一笑地道:“呵呵……有何不妥?我們買東西跟他貨錢兩清,他們卻非要控訴我們沒有付錢,我看你跟他們都是蠢蛋!”
哈菲札公主一直目睹著整個事情的經過,而今隱隱間覺察到自己的翻譯不靠譜,便是若有所思地望向江海富。
“他們兩個商販并非控告你們不給錢,而是你們給他們的銅錢有問題!”寧海富深深地望了一眼翻譯博爾基亞,指著那些銅錢一本正經地道。
賽爾夫里聽到寧海富這幫解釋,不由得狐疑地望向自己的翻譯博爾基亞。
博爾基亞頓時是汗如雨下,但還是強裝鎮定地道:“你們大明人都是一幫無賴!不管是何種緣由,他說要給二十個銅板,我們可一個都沒有給少,為何還要堵我們的去路!”
“雖然你們給的銅錢是一個不少,但你們給的銅錢都是安南錢。這兩個商販事后才發現此事,故而他們才攔著你們要求給他們換回大明銅錢,這個訴求亦算是合情合理!”寧海富望著囂張的博爾基亞,卻是耐著性子進行回應道。
這兩個商販并不是蓄意鬧事,而是他們想要討回自己的血汗錢。由于他們都不識字,初時只覺得渤泥國王一行所支付的是大明其他朝代的銅錢,但詢問旁邊的商販才知道這是安南的偽等銅錢。
不說現在大明壓根不允許這種別國的銅錢流通,而且安南國的銅錢質量極低,本身并沒有蘊含多少銅,故而跟大明的真銅錢的價值根本無法相比。
在意識到自己“上當”后,兩名商販當即找上了渤泥國王一行,卻是要求對方換回真正的大明銅錢。
偏偏地,兩名商販找上渤泥國王一行,不僅沒有能夠要回自己的血汗錢,反而還遭到了渤泥國護衛的毆打。
亦是好在,順天府衙的捕快秉承著林晧然時期的正義,卻是將這一幫出手傷人的渤泥國王一行帶回了順天府衙。
博爾基亞意識到自己這個翻譯并不稱職,但還是不肯承認錯誤地辯解道:“都是銅錢!為什么安南的不能用,你們大明的才能使用,這還是你們大明人不講理!”
“且不說我們大明交易一直用的是大明銅錢,你現在拿安南錢跟我們大明銅錢相比,就像是拿哈菲札公主跟普通女子相比較!”寧海富邪魅一笑,卻是理直氣壯地爭辯道。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他當眾拿起一枚安南銅錢,稍稍一用力,便是將這枚安南銅錢掰成了兩半。
堂下的百姓明明聽不懂寧海富在說什么,但卻是看得津津有味,而聽得懂的哈菲札公主已經是雙眸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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