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夢后,苦楚似也減輕許多,昨兒個夜里她可是吐了個顛倒的,滿屋頭的酒味兒,好不難聞。
身旁的水心還在忙活,既得照料姜禛,又得為其浣衣除垢,甚是辛勞。
凝著她的睡顏,尤是安詳,呼吸漸輕,好在是睡去了,水心便也安心了。
陳譯已是入夢,仍是那熟悉的夢,姜禛在前方跑著,自己孤身一人緊隨其后,似是追逐,卻終是不得靠近,這頗為糾纏的詭夢,亦并非他所喜的。
她的夢卻略有不同,雖同是追逐,但見陳譯近到自己身前,忽而寒光相向,一陣亂麻,竟是瞧見自己倒在血泊之中。
他為何要如此為之?為何要加害自己呢?
唉,狐疑罷了,區區詭夢,不足為奇。
姜禛故做鎮定,并不認同此夢能有何含義,雖如此,感觸卻頗為真實,仿佛回憶一般,似曾相識。
她現下雖是醒了,可腦袋尚在犯著暈乎,無力起身,喉嚨仍有幾許酒味,從腹中涌出,頗為不適。
瞧瞧窗外,這會兒已是正午時分,雨后的陽光確實暖人,點點光斑灑下,透過露珠近身。
——刺眼。
晃晃悠悠起身,離榻之時卻是一個踉蹌,又跌回去了,身子似半吊的螞蚱一般,不得控制,處處腳步皆不穩妥。
姜禛定下心神,自顧自的念叨著:”不急不急,該要同祖母討罰了。”
“啊!啊!啊!”但聞小韭的慘叫聲道出,好不可憐。
她正趴在長凳之上,挨著板子,倒也是不運的,這掌罰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半夏。
木杖同腕子一般粗,一下一下的,打在小韭屁股上,裙裳上早是見紅了,單單瞧見便是惹人生疼。
也是小韭倒霉,因姜禛方才受此牽連。
吳媽媽也未閑著,忙不歇地報著數:“十七,十八,十九……”
半夏每執一次杖責,吳媽媽都知記個數,現下這二十下杖責終是完成了。
小韭含著淚花,仍趴于長凳之上,怕是無力再起了,額頭之上滿是虛汗,嘴角似都被自己咬破了,小手兒亦是不住地打顫,甚是可憐。
眼下她這屁股算是燦爛了,估摸著修養也得小半個月吧。
吳媽媽代姜老太太囑咐道:“帶去上藥吧。”
自打昨兒個姜禛被陳譯抱回,姜老太太這面色就未好過,哪哪都是陰沉著臉兒,不見喜,定是動怒了。
姜禛攙扶著紅木欄,一步一個踉蹌的行到姜老太太屋前,眼下瞧去,不單姜老太太在,吳媽媽,周氏,崔氏,姜沈都在。
“哎呦喂!我的三娘子呀!您怎尋到這兒了,快,快。”吳媽媽一個大步便近到姜禛跟前,忙不歇地攙扶入坐,生怕她再跌去地上。
姜禛雖是勉強坐下,可瞧見姜老太太那陰沉的面色,便令她甚是自愧,自己昨兒個夜里著實不該那般。
滿是歉意的話兒道出:“瑤瑤此番,是同祖母討打來的。”
“瑤瑤啊瑤瑤!你讓祖母這,這如何說你才好呀,每每同你說毋要動酒,你又哪哪都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你就是不聽勸,昨兒個竟還動武!你好歹也為姑娘家啊!”姜老太太斥道。
再瞧這長氣進短氣出的模樣,生怕她再把自己罵走了。
話雖如此倒也實誠,姜禛這妮子走哪哪都不待見,男郎也就罷了,可女娃到底是要嫁人的,就她姜禛,何人敢要?嫌命長娶個煞星回去嗎?
姜禛晃悠著身子離座,向姜老太太行跪拜之禮,自責道:“祖母,瑤瑤知錯了,昨兒確實不該的,瑤瑤擔保下不再犯,還請祖母賞打。”
“打?!有用嗎?哪次教訓你還少了?”姜老太太話雖如此,可究竟還是不忍心的,打誰也打不得這妮子呀,雖是屢教屢犯,尤為傷神。
“瑤瑤,你給我呆屋頭里,思過一個月兒,這一個月兒不準你離房半步!”姜老太太呵道。
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不難看出對這姜禛確實疼愛。
思過前,姜禛曾去看望過小韭,瞧見她趴在榻上,屁股早是開花了,一副慘兮兮的樣兒,好不可憐。
也怪自己這性子,玩世不恭,哪哪都不像個女兒家。
這思過不要緊,可眼下陳譯卻要走了,臨行前亦不見姜禛身影,誤以為是生自己氣了。
昨兒個夜里,鎖心將酒肆之內的事兒,一五一十盡數告知于姜沈,她竟是沒來由的失落上了。
自己這三妹雖是嬌蠻,卻是比自己先一步入郎君懷抱,不解不解。
姜沈隨在陳譯身旁,汪燁卻是不得靠近的,曉得自己主子的意思,只得遠遠的跟在后頭。
“姜沈姑娘,為何不見姜禛姑娘現身?莫不是身體欠佳?”陳譯詢道。
姜禛不現,這可著實擾他心了,各種念想浮上腦海,不得安穩。
“三妹她,她尚在榻上歇息著。”姜沈隨意對付道。
姜禛閉門思過一個月,姜沈倒也是樂得看見,如此,自己同這少年熟絡之時,也不會被打擾,甚好。
“如此,那,也罷了,畢竟身體為重。”陳譯自顧自的說道。
看似是回話,是則不然,更多的是安慰自己,編了個慌子讓自己安心罷了。
兩人一路同行,晌午之時甚是暖人。
這會兒子二人心境截然不同,她望著他,他念著她。
姜禛垂著腦袋,一副尤為低落的模樣,打自己入了這門,雖是閉門思過,但這姜家里外誰人不曾看望過她,就這姜老太太終是消氣了,也來尋見自己過。
除了他未來看望過自己。
攥著小拳頭,繼而怨怨道:“這都正午了,怎的還不來呀?!
這滿樓風雨都落了,花也待得開了,一朵兩朵爭著,搶著,這三月的驚蟄都熬過了,未曾想到敗在了四月的雨后。
無奈。
“三娘,您這兒一天天的,愁什么呢?”水心柔聲道,雖想安慰自家娘子,可話離了口,卻也像似抱怨。
“無事,單單是悶的慌。”姜禛蜷縮在床榻上,當真無趣兒,不單因這閉門的苦悶,還因那陳譯。
“娘子,我可是聽聞了,您是否,是同那郎君有所瓜葛?”水心試探道。
雖是有興了解,但也知自家娘子現下不悅,怕觸怒了她,點了火,燒了心。
“哼!你說什么呢!我同他,我,我們不過一眼之緣,過面之交,我犯不著如此。”姜禛口是心非道。
自打遇了陳譯便再沒定心過,也不知遇著他是好是歹。
“娘子,您這是,您這是,該如何說好呢。”水心嗚嗚咽咽的樣子甚是有趣,猶猶豫豫間,倒是姜禛望向她,詢道:“我怎的了?”
“我若是講了,您可莫要生氣。”水心瑟瑟道。
她的倔脾氣似是上來了,故作逞強,說道:“講,無妨,不就是個陳譯嗎?!但講無妨!”
似要分個高低一般,似要證明什么一般。
“那妥,水心可講了,您那少年郎已經去了,已不在姜家了。”水心言罷,便尤為擔憂的凝向姜禛,生怕她再動了火氣。
“什么?!去了?!就如此去了?我怎的,我怎的不知呢?怎的會,也不同我說……”驚異過后便是憂傷。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過個眼緣,擦肩過后,有聊過后,大家便是江湖故人,不必在意,更不必留情。
可她同陳譯,卻是相識一眼便入心,從此糾糾纏纏,雜雜亂亂。
“那少年郎頭三天便去了,當日,是二娘送的他。”水心話出便悔了,悔不該把這茬兒同自家娘子講的,這不是存心擠兌她嗎?
“二娘,姜沈,陳譯,果然。”姜禛低頭而下,靠上膝蓋,蜷縮著身子,抬手環抱住自己,似要保護自己一般。
終是誤會罷了,倒也不難,解的開便是誤會,解不開便是悔恨。
陳譯今下仍在江洲,也是因她姜禛方才如此,可她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