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陰沉沉,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哪怕隔著帷帽和面紗,這股令人聞之欲嘔的氣味還是涌進了鼻腔。
楚千塵皺了一下眉,心道:該不會是來晚了吧。
她四下看了一圈,叮囑道:“琥珀,別碰這屋里的任何東西。”
琥珀連忙應是,聲音發緊,跟著楚千塵往里走去。
這些長屋的布局很簡單,每間都一樣的格局,前面是堂屋,左右的門通向灶間和住人的里間。
楚千塵推開一道房門走到了里間,一眼就看到榻上躺著一個人,里面的血腥味更濃了。
“咳咳……”
榻上的女子發出虛弱的咳嗽聲,一下又一下,身子也隨之顫抖著,咳得讓人心顫。
她聽到了開門聲,抬頭朝看了過來,露出了一張面黃肌瘦、滿是病容的臉龐,臉上還留有干涸的血漬,斑斑點點,讓看著就覺得心驚。
哪怕對方已經和六天前判若兩人,但楚千塵還是一眼就認出,這個垂危之人就是梅兒。
她還活著!
“梅兒?”楚千塵試探性地喊道。
楚千塵此刻戴著帷帽,帷帽的面紗擋住了她的容顏,梅兒看不到她的臉,卻認出了她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二姑娘?”
她的聲音輕若蚊吟,只剩下最后一口氣還吊著,連呼吸都很微弱,幾乎快看不到胸口的起伏了。
楚千塵站在門口看著一丈開外的梅兒,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久到梅兒以為是不是自己快死了所以才出現了幻覺。
靜了片刻后,楚千塵才又開口了,第一句便是:“你后悔了嗎?”
后悔?!榻上的梅兒瞳孔一縮,臉色又白了三分,顫聲道:“我、奴婢……”
一開始,她也只以為自己是得了普通的風寒而已,但是短短幾天就病得奄奄一息,她又不傻,還有什么想不明白呢。
這……這是要殺人滅口啊!!
但是后悔還有用嗎?
她都快死了啊!
“姑娘,奴婢……咳咳!”
梅兒想說什么,可才沒說幾個字,突然捂嘴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伴隨著咳嗽,兩道殷紅的鮮血從鼻腔里噴了出來,形容可怖。
“姑娘!”琥珀連忙護衛性地把楚千塵擋在了身后。她記得姑娘說過,這種病是靠血液來傳播的!
“無礙。”楚千塵笑了笑,透過帷帽觀察著榻上的梅兒。
梅兒的手背上有著零星幾顆紅疹,可臉上卻并沒有,光滑依舊。
得了“七日伏”的病患,雖然表面的癥狀各有些不同,比如陳嬤嬤的初期癥狀是發紅疹,而梅兒按陳嬤嬤所說,應該是由流鼻血開始的,但是,這些病患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會起一些紅疹,有的在臉上,有的在身上,有的在四肢上;有人的紅疹多如麻子,但也有人只零星長了幾顆的。
若非陳嬤嬤的紅疹恰好長在臉和脖子上,太過明顯,楚千塵也不一定能發現得了,一旦陳嬤嬤的疹子破了,出了血,就麻煩了。
“梅兒,我先給你診一下脈。”
說著,楚千塵就朝榻上的梅兒走了過去。
“姑……”琥珀猶豫地想拉住她,但終究沒敢。二姑娘近來越發有主見了,連夫人都勸不了她,更別說自己了,琥珀一咬牙,也跟上過去。
楚千塵用一方帕子蓋在了梅兒的手腕上,隔著帕子,仔細地診了脈。
很快,她就收了手,道:“你還有救。”
這四個字一出,梅兒那灰暗的眼眸中登時綻放出了一抹光彩。
能活誰也不想死啊!
“二姑娘……”梅兒顫聲喚著。
她是親眼看著楚千塵把斷氣的四少爺救回來的,對于現在的梅兒來說,楚千塵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求求您……”
“你后悔了嗎?”楚千塵語氣平靜地又問了一遍。
帷帽擋住了她的臉,梅兒并不聰明,但在這一刻卻是福由心至,眼睛瞬間瞪得老大。
“奴婢什么都說!”
“求姑娘救我!”
這兩句話仿佛用盡了梅兒全部的力氣,她拼命地將上半身抬起了一些,話說完后,身子又虛弱無力地倒回了榻上。
“琥珀,去抓副藥回來。”楚千塵吩咐琥珀道,“讓醫館的人煎好后再拿來。”
楚千塵用炭筆當場寫了一張方子給琥珀,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后,又道:“再帶些容易克化的糕點回來。”
琥珀不放心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一步三回頭地領命出去了。
依著楚千塵的吩咐,琥珀在出屋前把罩在最外面的那件舊衣裳和頭上的帷帽脫下,放在一邊,又用隨身來帶的艾葉泡水洗了手,這才匆匆趕往濟世堂。
留下的楚千塵也沒閑著,先給梅兒行了針,止住了她的鼻血和咳嗽,才問道:“說吧。”
當楚千塵收了銀針后,梅兒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輕快不少,剛剛幾乎喘不過氣了,可現在卻沒有了方才那種窒息感。
她就好像一下子活了過來!
梅兒對楚千塵的醫術更加信服,不敢有隱瞞,道:“是崔嬤嬤。”
說著,她眼神復雜地看了楚千塵一眼,誰都知道崔嬤嬤是姜姨娘的貼身嬤嬤。
帷帽面紗后的楚千塵臉上波瀾不驚,平靜得很。
據楚千塵所知,姜姨娘當年千里迢迢地來京城投靠太夫人的時候,崔嬤嬤就已經在她身邊伺候了,是她最得力的心腹。
甚至于,姜姨娘對崔嬤嬤比對自己這個女兒要親近得多,也信任得多。
楚千塵并非沒想過,這件事會和姜姨娘扯上關系。
曾經,姜姨娘對她來說,就像是她的天一樣,是最最溫柔良善的存在,即便前世她被趕出家門的時候,她也只以為姜姨娘是無能為力。
但是現在,楚千塵是真的不知道她的生母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