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琥珀輕輕喚了一聲,想問楚千塵是不是要回府。
楚千塵回過神來,朝空蕩蕩的濟世堂門口望了一眼,有些失望地想道:看來今天也等不到了。
顧玦的病只有他身邊的心腹親信才知道,楚千塵不能貿貿然找上門去,就只能迂回行事,先在京城中打出神醫的名號,讓他身邊的人能夠主動來找她。
“我們走吧,”楚千塵站起身來,撫了撫裙裾,“明日再來。”
楚千塵朝醫館的大門方向走去,這時,一藍一灰兩個男子出現在醫館的門口,藍衣青年五官俊朗,英姿颯爽;灰衣男子面容冷峻,銳利如刀。
兩人一前一后地進了濟世堂。
楚千塵的目光落在了后方的灰衣男子上,瞳孔一縮。
是莫沉!
楚千塵霎時收回了腳步。她不認識與莫沉在一起的人,但是她認識莫沉。
“伙計,”藍衣青年也就是云展,隨意地對著柜臺后的一個伙計說道,“我們是慕名而來的,聽聞你家醫館有一位有起死回生之能的神醫?”
云展的目光飛快地在前堂掃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楚千塵蒙著面紗的臉上,心道:該不會是她吧?
四天前,他好不容易才逮著送客的機會,詳細問了明西揚濟世堂那位神醫的事,這才知道那是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
當時,他就覺得明西揚這人實在是不靠譜。
后面幾天,云展還是詳細打聽了一下這位在濟世堂掛診的所謂神醫,據說她也就治好過一個快要斷氣的鄉下漢子以及吐血不止的明西揚,此外,再也沒瞧過什么病癥。
云展又去親眼看了那個鄉下漢子,最后還是決定拉上莫沉過來濟世堂碰碰運氣。
“這位公子,您說的神醫正是這位姑娘。”伙計笑著指了指楚千塵,介紹道,“您二位的運氣真好,姑娘可不是每天都在的。”
果然是她!云展心道,再次看向了幾步外的碧衣少女,青色的面紗遮住了她的臉,只露出一雙明亮清澈的鳳眼。
她梳著雙環髻,看這身量,應該最多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
云展微微皺了下眉頭。
這真是神醫?!
他們主子的性命可金貴的很,不能兒戲。
莫沉也在打量楚千塵,眸中寒芒乍閃,銳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
楚千塵早就習慣了被他這樣打量,此刻還詭異地升起一種懷念的感覺。
“這位小……大夫,”云展沖著楚千塵拱了拱手,“若有一人,氣血虧虛,胸悶氣短,易疲勞,逢陰雨天,左胸肋作痛,子夜時心痛發作,劇痛徹背至天明,且平日畏寒肢冷易盜汗,唇舌指甲青紫,脈沉微欲絕,可能治否?”
果然!楚千塵對顧玦的病狀熟記于心,一聽就知道了。
她藏在袖中的拳頭握了握,壓抑著心底的激動,頜首道:“可治。”
云展神色平靜,不抱什么希望地說道:“你說說看。”
“病人是否曾被利刃所傷,利刃拔出時,留下一片殘刃斷在心脈處未能取出,此后,又持續操勞,積勞成病,以至心肺虧損嚴重。”楚千塵盡力地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其后,為了治傷養病,病人想必看過不少大夫,但是大夫用藥不慎,反而使他體內堆積了毒素,以至演變為沉疴痼疾。”
一開始,云展還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可是,隨著楚千塵的緩緩道來,他的神情變為震驚,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就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莫沉也微微變了臉色。
伙計卻是一臉與有榮焉地昂了昂下巴。姑娘的醫術那自是不用說,神了!
云展面色一正,神情肅然。
眼前這個不足豆蔻的少女竟然能憑著他的三言兩語,就把王爺的病斷得清清楚楚?!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難道這世上真有人小小年紀就天賦卓絕,習得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
在云展和莫沉逼人的目光下,楚千塵氣定神閑地娉婷而立,內心遠沒有那么平靜。
王爺的病還遠非如此簡單。
可能是為了避人耳目,他們只陳述了王爺的一部分病狀,隱藏了最致命的部分。
云展直勾勾地盯著楚千塵,確認道:“你,真能治?”
楚千塵點點頭,鄭重道:“能。”
云展又問:“怎么治?”
楚千塵道:“打開胸腔,挖出那支斷了的殘刃……”
“荒唐!”莫沉聽不下去了,厲聲打斷了她。
他上前一步,只是這一步,那修長勁瘦的身形就釋放出一股凌厲的殺氣,仿佛從地府走出來的無常一般,陰冷肅殺。
莫沉一字一頓地說道:“打開胸腔,這人還如何能活?”
楚千塵仰首直視著莫沉如暗夜般的眼眸,語氣堅定地說道:“能活。”
“我能讓他活!”
最后五個字,楚千塵說得鏗鏘有力。
上一世,她沒有機會說出這句話,但是,現在她能說了。
有她在,她能讓他活!
云展生怕莫沉這人形武器嚇到了人家小姑娘,連忙伸手去扯他的袖子,卻被莫沉避開了。
楚千塵自然沒漏掉這兩人之間的小動作,饒有興致地掃了一眼,眸光微閃。
至于云展,他早就習慣莫沉不愛與人碰觸,順勢就擋到了莫沉的前方,對著楚千塵又道:“姑娘的意思是,你能辦到?”
“對。”楚千塵笑了,鳳眸璀璨明亮,再一次重復道,“我能!”
楚千塵不認識云展,卻認識莫沉,莫沉是王爺的心腹,王爺就是他的天與地。
為了王爺,只要有一線生機,莫沉也不會輕易就否決了她。
楚千塵微微一笑,不等他們再問,便主動出擊對著云展道:“這位公子,你近日可曾感覺右上肢麻木,酸軟無力,關節僵硬?”
云展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楚千塵知道自己說對了,方才云展去拉莫沉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云展右手虎口的肌肉有些萎縮,右手的手指也不太自然,她又再觀對方的面色,發現對方面色萎黃,似是有脾胃虛弱之像,這才有此一問。
楚千塵指了下窗邊的座位道:“我來給公子診個脈吧。”
云展坐了下來,把左手放在了脈枕上。
楚千塵伸出手搭在了他腕間,仔細地診脈后,道:“你這是肝脾兩虛,脈絡痹阻所致。我給你開一劑方子,你吃上三日便能緩和。”
楚千塵當場寫了一劑方,交給他,叮囑道:“一日三次,必要服的。”
云展接過了墨跡未干的方子,漫不經心地拿在手上甩了甩,問道:“我要是不服呢?”
楚千塵也不生氣,平靜地道:“你的右手輕則會持續麻木,反應變慢,重則會失去知覺,而且,這失去知覺的時間會越來越長,從一開始的一瞬,到一盞茶,一柱香……直到,十天后,你的右手就會徹底沒用,提不起劍,拉不開弓,形同廢人。”
她的目光沉靜,聲音不緊不慢,不輕不重,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回響在這小小的前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