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一驚,微微變了臉色。
楚千凰則是在看楚千塵,卻見楚千塵依舊神色淡淡,似乎對此漠不關心。
楚千凰的素手漫不經心地端起了茶盅。
沈氏問那婆子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姑娘怎么會砸了濟世堂?”
沈氏一臉鄭重,楚家三姑娘在外面砸了人家的醫館,可不僅僅是楚千菱一人的事,弄不好,壞的可是楚家的名聲。
楚云沐也在一旁地好奇聽著,心道:那種砸醫館鬧大街不是戲文里紈绔子弟干的嗎?原來三姐姐的脾氣比他還大!他最多也只敢在府中耍耍威風。
青衣婆子喘了口氣,才接著稟道:“大夫人,趕回來報信的小丫鬟說,三姑娘方才是去濟世堂求醫,但是神醫不在。三姑娘覺得是濟世堂故意怠慢她,一氣之下,就讓人砸了醫館。”
楚千凰微微蹙眉,接口解釋了一句:“母親,我是半個時辰前與三妹妹他們分開的。我瞧著天色不早,幾個妹妹年紀又小,就先帶著她們回來了。”
“三妹妹說她還想再逛逛,我想著有二皇子和二弟弟都陪著三妹妹,就由著她去了。我也沒想到……”
楚千凰口中的二弟弟是二房的長子楚云辰,也是楚千菱的嫡親弟弟。
沈氏的神色越發凝重,又問:“二皇子殿下呢?三姑娘現在還在濟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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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婆子忙道:“奴婢聽著二皇子殿下本來是陪著三姑娘去濟世堂的,可是因為神醫不在,殿下看時辰不早,就回宮去了,說下回再陪三姑娘再去濟世堂。”
“殿下走后,三姑娘突然就發起了脾氣來,讓人砸了濟世堂。”
“濟世堂的大夫就說要報官,要把三姑娘抓去京兆府衙門……”
“二夫人想請您去一趟濟世堂。”
青衣婆子說得委婉,但意思其實很明確了。二夫人劉氏之所以讓她來找沈氏其實就是怕濟世堂真的把這件事鬧到了衙門,那么楚千菱的名聲可就全毀了。劉氏是希望沈氏能用侯府的名頭來壓濟世堂,好息事寧人。
沈氏嘴角泛出一絲冷笑,對著陳嬤嬤吩咐道:“陳嬤嬤,你趕緊去賬房支銀子,按價賠給人家醫館,再多給一倍的賠償金。”
“是,夫人。”陳嬤嬤匆匆去辦了,那青衣婆子也退下了,回去找劉氏復命。
沈氏眉頭微擰,臉上透著毫不掩飾的不快,想著這一個月來發生的種種,就覺得楚千菱也太不省心了。
其實對于楚千菱對二皇子的那些小心思,沈氏與太夫人都是過來人,多少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不會點明罷了,再說了,侯府姐妹之間爭風吃醋的傳言是肯定不能傳出去的,否則,以后侯府的姑娘們還要不要嫁人了?!
要不是楚千菱被送官,會影響到侯府,繼而影響到她的兒女還有楚千塵,沈氏才懶得管楚千菱呢。說穿了,劉氏讓人來找自己也就是拿捏著這點罷了。
楚云沐這邊的事已經了了,本來楚千塵是想回去的,這下,她索性就不回去了。
楚云沐才五歲,是個沒心沒肺的,除了對他三姐的大脾氣感慨了一番,就把這事拋諸腦后,還拉著楚千塵陪他玩翻花繩。
楚云沐手指短短的,不過很靈巧,不論是投壺,還是翻花繩都玩得很溜。
姐弟倆一步步地從簡到繁,“田地”、“面條”、“牛眼”、“麻花”、“飛鏢”……一個個圖案地玩過去,直到楚云沐實在玩不下去了,就跟楚千塵耍起賴來。
楚千塵就讓了他一回,纖長十指靈活地翻轉著,把紅繩變化出一只金魚圖案。
厲害了!!楚云沐看得目瞪口呆,都舍不得眨眼了,小手扯了扯楚千塵的袖子,“二姐,你怎么翻的?”
楚千塵就又重復了一遍,唇角含笑。
“快教我!”楚云沐目光發亮,讓楚千塵手把手地教他,心里琢磨著:等他學會了,下回肯定要在幾個弟弟妹妹之間好好炫耀一番。
看著玩得正歡的姐弟倆,沈氏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楚千凰也在看著楚千塵和楚云沐,黑漆漆的柳葉眼中泛著幽幽的清光,深邃如古井。
楚云沐不知疲倦地纏著楚千塵玩了好幾輪,越輸越起勁,耍賴更是屢見不鮮,不過收獲了不少,跟著楚千塵學了好幾個新花樣,頗有種自己馬上可以在同齡人中稱王稱霸的驕傲。
等楚云沐不知道輸了第幾輪時,陳嬤嬤終于回來了,外面的夕陽也落下了小半,天色漸漸地轉暗。
“大夫人,奴婢剛和二夫人從濟世堂回來,事情辦妥了,三姑娘也被接回來了。”陳嬤嬤稟道。
沈氏只“哦”了一聲,陳嬤嬤接著細說起來:“三姑娘砸壞了人家不少藥材,奴婢就賠了濟世堂五百兩銀子。”
“三姑娘本來還要鬧,幸好二夫人好說歹說,總算把她給帶回來了。”
陳嬤嬤想起方才楚千菱在濟世堂叫囂著什么“他們狗眼看人低”、“故意拿喬”云云的話,就覺得頭疼。總算二夫人心里再護短,也知道分寸,約莫還想著求那位神醫,不想得罪太過,所以忍了這口氣。
楚云沐有聽沒聽的,靈活短小的手指又用紅繩翻了個“田地”的圖案,意思是,楚千塵,再陪我玩一局!
楚千凰拍拍他的左肩,含笑道:“別纏著你二姐姐了,我陪你玩。”說著,她纖長的手指動作嫻熟地勾起了紅繩。
楚云沐就轉而與楚千凰玩了起來,心里覺得正好拿大姐練練手。
楚千塵笑而不語,在一旁看著,愜意地喝著茶。
頓了一下后,陳嬤嬤想到了什么,又補充道:“三姑娘回府后,本來要去太夫人那里,結果被二夫人攔住了。”
畢竟今天是太夫人過壽,楚千菱是個沒分寸的,但是劉氏心里有底,不會傻得在今天去給太夫人觸霉頭。要是惹太夫人不高興,罰楚千菱禁足一個月那還是輕的。
沈氏了然地一笑,“看來她們要過來這里了。”
妯娌多年,沈氏確實了解劉氏,一盞茶功夫后,劉氏就帶著楚千菱來了。
楚千菱的臉依舊蒙著面紗,可即便是面紗也擋不住如鍋底黑的面色,那種陰鷙的氣息自然而然地釋放了出來。
楚千菱本來有滿肚子的話要抱怨,但當她看到楚千塵也在時,就什么也不想說了,還有種被人看了笑話的羞辱感。
劉氏不知道女兒的那點小女兒心思,喋喋不休地告起狀來:“大嫂,你是沒看到啊,這濟世堂仗著宸王去過那里,就狗仗人勢起來了,完全不把侯府放在眼里!”
“菱姐兒好聲好氣地跟他們說話,他們倒好,尾巴簡直快翹上天了,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劉氏越說越氣,恨得牙癢癢。要不是神醫只在濟世堂坐診,她定要讓濟世堂在京城開不下去。
楚千菱在一旁揉著帕子,目光陰鷙地盯著楚千塵。
楚千塵看也沒看楚千菱,看著楚云沐小心翼翼地翻出了那個“金魚”圖案,然后對著她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意思是,我厲害吧?
厲害。楚千塵彎了彎唇角。
楚云沐的眼睛更亮了,沾沾自喜。
楚千凰從容不迫地以尾指勾起兩段紅繩,纖纖十指靈活地在紅繩之間翻動了一下,就把紅繩翻出了另一個花樣。
劉氏還在抱怨著,聲音越來越尖銳:“大嫂,濟世堂有錯在先,現在我們銀子也賠了,濟世堂那邊也總該有所表示吧?”
“大嫂,我們菱姐兒受了這么大的委屈,你可要給她做主啊!要是濟世堂不肯讓那位神醫過來,就讓它在京城里開不下去!”
劉氏昂著下巴,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這邊,劉氏尖銳的嗓音差點掀翻屋頂,那邊,楚千凰、楚云沐和楚千塵三人則是靜悄悄的,目光皆圍著紅繩轉。
楚云沐被難住了,苦惱地看著楚千凰指間的紅繩好一會兒,最后又耍賴了。
他往楚千塵那邊靠了靠,悄悄地伸出兩個指頭,又扯了扯楚千塵的袖子,開始搬救兵。
二姐,快幫幫我!楚云沐眨巴眨巴地看著楚千塵。
楚千塵無奈地放下了才剛端起的茶盅。
楚千凰眉眼含笑,把翻著紅繩的十指轉了個方向,落落大方地面向楚千塵,顯然不在意楚云沐搬救兵。
楚云沐拍拍楚千塵的肩膀,一副“都交給你了”的表情。
他自己則興致勃勃地轉過頭去看沈氏吵……不,訓人。
“二弟妹還真是好大的口氣!”沈氏一點也不給劉氏面子,板著臉斥道,“這要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侯府是那等仗勢欺人之輩呢!”
“菱姐兒,這事錯在你。且不論今天濟世堂的人是怎么對待你,你一個姑娘家一言不合就讓人砸鋪子,哪里有一點侯府姑娘的樣子?!你這做派又是跟誰學的?!”
沈氏說著還輕描淡寫地瞥了劉氏一眼,就差直說楚千菱這動不動就上手的做派是跟劉氏學的!
劉氏差點沒氣個倒仰,哪里跟忍這口氣。
“大嫂,你這是什么意思?!”
“菱姐兒在外面被人欺負了,你作為伯母,不給她撐腰也就罷了,還要幫著外人欺負她嗎?!”
“你可是她嫡親的伯母!”
劉氏說起來,新仇舊恨一并涌了上來。
從前沈氏幫著楚千塵也就罷了,好歹楚千塵是長房的女兒,就算是妾生的玩意兒,這打狗也要看主人,沈氏維護她也是維護長房的顏面。
可是這一次,欺負了他們菱姐兒的可是外人,而且不過是區區一個醫館!
沈氏被劉氏那尖銳的聲音刺得耳膜都痛了,她撫了撫衣袖,淡聲道:“二弟妹,菱姐兒砸醫館,壞的是我們侯府的名聲。要是她屢教不改,再連累了侯府的名聲,我就稟了貴妃娘娘,把二房分出去。”
分家?!劉氏傻眼了。有道是,父母在,不分家。太夫人還在呢,沈氏居然敢把分家掛在嘴上?!
劉氏差點把“你敢”兩個字說出口,但最后還是硬生生地咽下了,只覺得喉頭發甜。
沈氏怕真敢。或者說,楚貴妃敢!
楚貴妃一向好名聲,最怕被皇后抓到把柄,也怕因此影響到二皇子的名聲,如果沈氏真的去跟貴妃說,貴妃怕是不會管楚千菱有沒有受委屈,只會覺得她驕縱。
那么,以貴妃的性子,不僅會勸說太夫人分家,恐怕女兒就算治好了臉,也肯定是當不成二皇子側妃了。
劉氏被嚇到了。
楚千菱也被嚇到了,眨了眨眼,面紗的眼睛瞬間就紅了起來,惶惶不安地看向了劉氏。
“大嫂,哪有人動不動把分家掛嘴上的!”劉氏外強中干地說道,重重地一拂袖,“菱姐兒,我們走!”
她拉上楚千菱氣沖沖地走了。
楚千塵背對著劉氏母女,正慢條斯理地以手指一根根地挑動楚千凰指間的紅繩,靈巧的十指翻飛如蝶,那纖纖玉指在紅艷艷的紅繩映襯下,愈顯白皙,肌膚如雪,格外好看。
楚千塵三兩下就又翻出了一個新花樣,把楚云沐的魂兒也勾了回去,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漏掉她每一個動作。
“二姐,你可真厲害!”楚云沐愉快地給楚千塵鼓掌,覺得她真是給自己掙臉。
楚千塵微微地笑著,目光不著痕跡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外面夕陽落下大半,天空中霞光滿天,琥珀步履匆匆地離開了正院,楚千塵滿意地勾了勾唇。
琥珀早就得了楚千塵的囑咐,計算好時間,先劉氏母女一步到了劉氏的院子。
她是去找青玉,送十全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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