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貴妃眼神更冷了,唇角卻依舊微微翹著。
楚千塵不過是庶女,除了這張臉,沒有一處上得了臺面,她啊,當個妾倒是罷了,哪有當皇子正妃的資格!
偏生這丫頭長著一張狐貍精的臉,非哄著兒子娶她為正妃。
楚貴妃撫了撫衣袖,蘭花指微翹,眼底閃現一抹冷芒。
楚貴妃還想說什么,就聽外面的正殿傳來了宮女的行禮聲:“二皇子殿下。”
話音落下的同時,一道著杏黃錦袍的身影走了進來。
十五歲的少年正值最耀眼的年華,渾身散發著一種如旭日般的光輝,高貴優雅,器宇軒昂。
二皇子顧南昭笑容滿面地走到眾人跟前,禮數周到地給楚貴妃等人都行了禮。
顧南昭知道楚千塵今天會來,因此上書房一下課,他就趕來了鐘粹宮。
“母妃,大舅母,凰表妹,塵表妹。”
當他的目光看向楚千塵時,難掩熱切與歡喜,心里又隱約泛著痛意。
上次被楚千塵拒絕后,他就越發舍不下她了。
她的身影讓他魂牽夢縈,就算是入夢,他也會看到她決然離去的背影,有時候還會看到她穿著大紅嫁衣走向了一個看不清面龐的男人。
無論他怎么呼喚,她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每每想來,都讓他心如刀絞。
雖然理智告訴他,以表妹的身份不能為正妃,但是他覺得他既然真心喜歡表妹,就應該為他們的將來爭取一下。
他花了不少心思,才讓母妃有些意動,說會考慮一下。
顧南昭目光灼灼地盯著楚千塵,表妹她一定能看到他的努力,知道他對她的心意的。
沈氏、楚千凰與楚千塵也依次回禮。
這一次,楚千塵喚得不再是表哥,而是——
“二皇子殿下。”
顧南昭有些受傷,面色微微一變,柔聲道:“塵妹妹,一月不見,你最近可好?”
距離永定侯太夫人的壽宴已經一個月了,這一個月,對于顧南昭而言,可謂度日如年,讓他知道了何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楚貴妃在一旁看著,對于楚千塵更不喜了。這個楚千塵故意冷冷淡淡的,就是在吊著兒子,以此來逼兒子娶她為正妃呢。
楚貴妃心里對楚千塵的不喜霎時就上升到了最高點,隨口打發了三個晚輩:“南昭,你兩位表妹難得進宮一趟,你帶她們去御花園走走吧,這個時節,御花園的景致正好。”
楚貴妃留了沈氏單獨說話,還是為了楚令霄的事,打算與她分析分析厲害,勸她不要因為一時之氣將來后悔莫及。
沈氏怎么說也是嫡妻,何必去與一個微不足道的侍妾爭風吃醋。
這些話她也不適合當著兩個未出嫁的姑娘說。
顧南昭也想找機會私下里和楚千塵說說話,自是應下了:“凰表妹,塵妹妹,我帶你們到御花園去賞荷吧。近來荷花都開了,很有一種‘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風采。”
楚千凰親昵地挽起楚千塵的胳膊,“二妹妹,御花園的荷花池在京城可是頂頂尖的,你一定要去看看。”
三人離開了鐘粹宮。
由顧南昭領路,一路走,一路介紹著周邊的建筑,目光時不時地落在楚千塵的身上,柔情脈脈。
三人走了一刻左右,就到了御花園。
初夏的御花園,微風徐徐拂過,旭日燦爛卻不過分灼熱,正適宜漫步賞花。
空氣中彌漫著陣陣沁人心脾的花香,抬眼望去,御花園中,一朵朵姹紫嫣紅的嬌花開得正艷,花團錦簇,還有那聞香而來的彩蝶在花叢間翩翩起舞。
俊逸的少年公子閑庭信步,談笑風生,玉樹臨風。
見兩個表妹的額間已經沁出了薄汗,顧南昭體貼地建議道道:“凰表妹,塵妹妹,那邊的水榭最適合賞荷,我們去那邊小坐如何?”
說著,他抬手指向了湖邊的一間水榭,前方七八丈外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小湖,荷葉碧綠葳蕤,一朵朵粉色的荷花在風中搖曳。
楚千凰笑道:“那里最適合賞荷了,二妹妹,我上個月畫的那幅《蜻蜓戲荷圖》就是在那間水榭畫的。”
從他們的角度望過去,那間水榭的位置仿佛建在連天荷葉上似的,美不勝收。
楚千塵是客隨主便,跟著顧南昭和楚千凰走到水榭中坐下。
宮女、內侍們連忙給他們上茶、點心和瓜果。
微風習習,荷花的幽幽清香吹入水榭中。
見楚千塵從鐘粹宮出來后就沒和他說過話,擺明要和他撇清干系,顧南昭眸色微微一黯。
楚千凰抿了口茶,笑著對顧南昭道:“表哥,你還不知道吧?昨天逸哥兒回來了。”
說這句話的同時,楚千凰忍不住就朝楚千塵看了一眼,昨天楚千塵輕而易舉就把楚云逸整個掀翻在地的那一幕再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她的這個妹妹幾曾何時就多了許多秘密,讓她覺得仿佛都不認識她了。
顧南昭沒注意楚千凰的異狀,他與楚云逸一向要好,精神一振,“過幾天,我得空了,出宮去瞧瞧他。”
“逸哥兒從豫州還帶了土特產回來,說是有一把寶劍是要送給表哥你的。”楚千凰戲謔地勾唇一笑,“我想看,他還不給我看呢,好像生怕我搶走似的。”
顧南昭性子溫和,對楚家的表妹表弟們都十分和善,溫聲道:“凰表妹若是喜歡,盡管拿去把玩,我與逸表弟說。”
顧南昭說著心念一動,又想起了三月時的那場劍舞,好像是從那天起楚千塵就變了……
顧南昭抬眼朝楚千塵望去,楚千塵倚靠在水榭的扶欄長椅上,望著半湖荷葉。
金色的陽光溫柔地灑落在她身上,襯得她細膩的肌膚如白瓷般無瑕,烏黑的青絲在微風的吹拂下頑皮地撫著她的面頰,清麗動人,給人一種恬靜溫婉的感覺。
她只是這樣靜靜地坐在那里,就讓顧南昭移不開眼。
他的塵妹妹又更美了!
顧南昭目光溫潤地看著楚千塵,抬手做了個手勢,貼身小內侍就拿了一個木匣子過來。
顧南昭又道:“前幾日,西域龜茲國進貢了一些稀罕的貢品,父皇讓我和幾個皇弟皇妹挑幾樣,我挑了一對香囊。”
他親自把匣子打開,露出其中一對鎏金鏤空香囊。
這香囊呈球形,鏤雕著曇花與卷草紋,外表還嵌了一顆顆米粒大小的夜明珠,手藝精致繁復。
“凰表妹,塵妹妹,這香囊最適合你們姑娘家了,”顧南昭拿起一個鎏金香囊演示給她們看,“你們可以在里面添香料,再將香料點燃。”
顧南昭接過小內侍遞來的火折子,親自點燃了香囊里的香料,再把香囊上的金鏈子抓在手里,讓香囊隨著鏈子在半空中來回搖晃著。
“龜茲人說,這香囊是精心設計的,無論我們再怎么滾動它,球體內燃燒的香料都不會傾倒,也不會灑出來。你們可以把它配在腰間,也可以藏在袖袋中,香氣自然浮動,暗香盈袖。”
楚千凰眼睛一亮,接過了顧南昭手里這個香囊,“謝謝表哥。”
楚千凰愛不釋手地把玩著,鼻尖微動,燃燒的香料透過鏤空的紋飾散發出一陣陣清幽的香氣。
“塵妹妹……”顧南昭又從匣子里取出了另一個香囊,想給楚千塵。
其實本來這對香囊他是想送給楚千塵一個,自己留一個的,可是楚千凰也在,他也不好厚此薄彼,就把其中一個給了楚千凰。
楚千塵既然已經和顧南昭表明了心意,就不會去收他的東西,免得讓他有所誤會,淡淡道:“多謝二皇子殿下的好意,這禮太貴重,我不能收。”
顧南昭的俊臉一僵,肉眼可見地黯淡了幾分。
塵妹妹真的與他生分了。
那小內侍用譴責的目光看著楚千塵,自家主子那可是堂堂皇子,他對這位楚二姑娘可謂是一片真心,可這楚二姑娘卻不識好歹,把殿下的真心放在腳下踩……
楚千凰的神色也同樣有些僵硬。
原本在她掌心下搖晃的香囊晃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后在半空中靜止不動。
楚千凰霎時就覺得這香囊收得有點燙手。
她收了,楚千塵沒收,也把她至于進退兩難的境地。
退不是,收也不是。
就在這時,水榭外,一個宮女恭恭敬敬地稟道:“二皇子殿下,皇上往這邊來了。”
顧南昭、楚千凰和楚千塵三人都下意識地朝水榭外望去,就見東北方,幾個男子簇擁著一個著明黃色龍袍的男子朝這邊走來。
皇帝的身旁,除了那些內侍宮女外,還有一個著玄色道袍的老道,那老道約莫是花甲之年,頭發花白,手里拿著一把銀白的拂塵,步履間,那拂塵隨風微微搖擺著,襯得他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質。
雖然沒人介紹,但是楚千塵也知道那老道必然是那位玄凈道長。
聽聞,玄凈道長近日在為皇帝煉丹,皇帝對其極為禮遇。
顧南昭等三人皆是起身,走出了水榭,給皇帝行了禮。
“父皇。”
“參見皇上。”
皇帝心情不錯,隨意地說道:“免禮。”
水榭里就這么幾個人,皇帝的目光不免在楚千凰與楚千塵身上掃過,他見過楚千凰很多次,卻是第一次見楚千塵。
顧南昭解釋道:“父皇,今天大舅母帶兩位表妹進宮來探望母妃。因為二表妹是第一次進宮,兒臣就帶她們來御花園走走。”
對于皇帝而言,兩個小姑娘家家無關緊要,他既沒放心上,也懶得細看。
“最近荷花開得不錯,倒是正適合賞荷。”皇帝一邊說,一邊走進了水榭,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的鎏金香囊,動了動眉梢。
顧南昭注意到皇帝的目光,立即又道:“父皇,兒臣得了這罕見的香囊,正想送給兩位表妹耍玩。”
年少而慕少艾。皇帝笑著捋了下胡須,戲謔地調侃了一句:“難怪你那日挑了這種女兒家的玩意。”
皇帝又朝水榭內的兩個少女看了一眼,楚千凰的手里還抓著那只飄香四溢的鎏金香囊,而楚千塵兩手空空。
皇帝心念一動,突然想起了上次楚貴妃曾跟他提起過,她想給昭兒在娘家挑一位側妃。
莫非……
皇帝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楚千凰身上轉了轉,看來這香囊應該是顧南昭專門為了她討的。
不過是一個皇子側妃,皇帝根本不在意,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
皇帝信手拈起木匣子里的另一只香囊把玩了一番,“朕記得這是龜茲國進貢的?”
顧南昭立刻應是。
“你幾位皇妹也喜歡得緊,時常配在身上,這些西域小國在這些機巧之物上倒是有幾分巧思。”皇帝又隨手把香囊放下了。
他似在贊,但是后面還有四個字沒說,難成大器。
有內侍忙給皇帝奉茶,顧南昭則趁著皇帝飲茶的那一瞬,目光灼灼地給玄凈遞著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