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家原居新會城,后其曾祖遷居香山沙涌村,也就是后世的中山市南區附近。位于崖山東北,與珠海、澳門同處一島。
按理來說,此次歸家,自也是往東北方向行船。
但是別忘了,現在是大元治下,趙維他們別說正經身份沒有,更是逆民,在海上鉆鉆空子,橫行霸道也就算了,一入內陸,可就是寸步難行了。
所以,他們當下首務是弄得一個合法的身份,方可穿行元地。
至于怎么弄......
好吧,大大方方到新會府衙報上籍貫告身,花點小錢開據路引就可以了。
至于你是良人,還是叛軍混淆其中,就沒人查這個事兒。
即使做實了是叛軍,官府吏員也依舊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交錢走人。
不是元朝管制松散,實在是沒辦法。
自宋元開戰以來,百姓避禍也好,叛逆也罷,多半背景離鄉,成為流戶,至使各行省、州縣在冊戶籍連原本的一半都不到。
慘淡之下,莫說穩定民心農事,連正常的商貿活動都大受影響。
所以,盡管元廷有明確詔令,各州府嚴查叛民、罪徒,在案者一律沒為奴籍,發官統配。
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人都讓朝廷抓去做了官奴,那地方怎么辦?全都餓死唄?
所以,只要不是明發訃告的要犯,地方一律不查,能放則放,以求百姓皆能歸家務農。
當然也有例外,許多蒙古貴族南下濕熱之地為官,為的就是抓奴。只不過,抓的不是官奴,而是私奴。
而且,此事尤為猖獗,逃犯不夠抓的時候,就強抄良人為奴。
這也是為什么元朝和清朝一樣,施行漢政,卻與漢人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直至滅國的一個主要原因之一。
總之,萬幸的是,新會一地,除了千戶所是元人擔當,政事之務都是南北漢人。想沒私奴也沒那個資格,所以驗籍放引都十分寬松。
趙維等人于偏僻處登岸,楊亮節、趙維、馬小乙和王勝四人作逃難裝扮,直接去了新會府衙。
最后,衙吏見這“一家四口”不像窮鬼,張嘴就要了40貫中統鈔的“出引錢”。
趙維哪有那東西,偷偷塞給府吏一角重2兩的銀疙瘩,直說只有這么多了。
府吏一看,這是把看家底的銀貨都拿出來了?看來是要多了。
當下呵斥幾句,啪啪啪啪,四個紅泥大印蓋上去,大宋寧王就算有了大元地頭行走的身份。
之后不用細說,四人輾轉兩日,回到地處香山的沙涌村馬宅。
因香山此處偏僻,且不及后世富庶,所以元人雖然占了廣州,卻無暇理會此等小地,依舊沿用宋時官僚治理。
四人到了這里更是輕松,連個髡頭方臉的蒙古人都看不見了。
甚至走到村頭,有頑童見了馬小乙,便呼喝著跑入村報信,說是馬家小乙哥回來嘍!
四人也是在一群孩子的簇擁之下,往馬家走。
路上,趙維靠到馬二爺身邊,“小乙啊,哥仔細的想了想,你爹還真有可以抽我。”
“要不,降元的事兒,你和他老人家說唄?”
馬小乙一聽,差點沒哭了。
“四哥,不帶這么坑人的哈!我說?我說就不是抽不抽的事兒了,他能打斷我的腿。”
趙維一聽,想說,我的臉肯定比你的腿有用吧?但看馬二爺那副楚楚可憐,就差沒撲到身上求饒的熊樣兒。
“算了,我自己來!”
......
還未到馬宅門前,就見一滿頭花白的的老者已經迎了出來。
馬小乙一見,急奔而出,“爹!!”
老者正是馬南寶,其實還不到五十,只不過和陸秀夫、張世杰等人一樣,有些未老先衰了。
眼見來人正是自己那兒子,馬南寶登時眼含激動淚水,“二朗?真是你!你...你回來了!?”
父子二人雖只兩三年未見,卻如隔世,相擁而泣。
趙維在一邊搓著手,只等父子倆親近完了,趕緊上去一個大揖拜下去,“拜見恩公,維與您老請安了!”
嚇了馬南寶一跳,好好瞅了瞅趙維,心說,這是趙維?
長的挺像那混蛋寧王的,可干出來的事兒,一點也不寧王呢?
“不,不敢當!數年不見,維殿下...讓南寶...認不出了。”
趙維一聽,怎么這么生疏呢?這可不行哈!
趕緊又一個大揖,“恩公既是我趙氏恩人,又是小侄的叔伯,當受此一拜!”
馬南寶受不了了,左右看看,趕緊一讓,“且歸家再說。”
說著話,將四人引入宅中,大門緊閉。
到了廳中,賓主落坐,這才焦急問起皇駕下落。
趙維等自無不言,將這兩年間從東瀛一路渡洋遠遁的細節,逐一說給馬南寶聽。
包括大宋在美洲的處境,還有趙維等人回宋提振民心的意圖,也是言無不盡。
聽得馬南寶唏噓不以,又哀又喜。
哀的是,國運勢微,竟要跑那么遠來生息圖強。
而喜的也是,大洋之側竟還有那么一片天府之地供趙宋絕處逢生。
連嘆,天不亡宋家啊!
當然,馬南寶更為驚訝的,是趙維的轉變。
萬萬沒想到,當年那個無惡不做的寧王竟有浪子回頭之日,如今已是獨擋一面,回來主持大局了。
至于趙維,側是心懷鬼胎,捧著老爺子聊天,怎么高興怎么來。
繞了整整一個多時辰,終于膽戰心驚地提出要去大都救人。想請南寶大伯行個方便,能不能投了元朝算了!
“你要去救文相公!??”
馬南寶一聽,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
趙維對上老爺子那吃人的目光,下意識往后躲了躲,“是...吧...”
“還想讓老夫降元!?”
趙維快哭了,鋪墊的還不夠,卻是急了點。
大手摸上了臉頰,整個人能往后仰多遠就仰多遠。
“伯,伯父息怒!我...我這也是沒辦法。”
“大都地處北方,與南邊完全不同。不借伯父之名,難道您老讓我去找太皇太后幫忙不成?”
太皇太后,便是謝道清謝太后,理宗趙昀的皇后。
德佑元年,恭帝登基,謝太后垂簾聽政。后來,和恭帝一起降元,如今還在大都養老呢。
話說到這份兒上,趙維也沒辦法了,只能可憐兮兮地看著馬南寶,“為,為難伯父了...”
馬南寶再怎么說也是讀書人,讓他放棄名節投降元朝,確實有些強人所難。
只不過,趙維沒想到的是,馬南寶殺氣森然地瞪了趙維半天,終還是沒有抽人。
眼中怒氣漸漸平息,良久。
“若能救文相脫難,老夫縱死又當如何?又何況名節?”
“啊?”趙維一愣,“伯父...答應了?”
只聞馬南寶道:“維殿下先別高興太早,老夫答應你有何用?”
“什么意思?”
馬南寶苦笑,“殿下且聽我說,南寶于新會、香山兩地確有些名望。之前,湖廣王相阿里海牙還派人找過南寶。傳話說,若南寶公開歸順,可既往不咎,并舉為廣東商業之首。”
“但是,就算南寶降了又能如何?廣州一地尚有些用處,至于大都,南寶又能幫上什么忙”
趙維一聽,卻不意外,急道:“維只需要一個可以正當入大都的渠道,可以讓我除了趙宋寧王之外,能在大都自由活動的借口。”
“另外,還要伯父借生意之由,把我的人送到大都,這就足夠了。其它的,小侄自己想辦法。”
馬南寶聞言,陷入沉思,“這倒道不難,只不過......”
馬南寶似乎想到了一些別的,沉吟良久,“可能南寶還能幫殿下找到一個人,不僅僅能讓維殿下去大都,且可混跡于大都權貴之中。”
“什么!?”
趙維猛的躥了起來,混跡大都權貴之中?這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急聲問道:“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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