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大多謎團隨著與北條時宗的對談,已然明朗。
不得不說,趙維佩服得宗家的果決與狠辣。
這個小小島國能夠兩次打退無敵天下的蒙元大軍,看來并非全是運氣的成分。
北條時宗的策略極為明確,一方面,犧牲十萬老兵擋住張弘范的四十萬大軍,這其中不乏得宗家的直系親眷。所有主力龜縮至陸奧城,保障渡海軍民的安全。
東瀛四島,被他全部放棄了。
這就是為什么伯顏大軍幾乎沒遇到任何抵抗的原因,也是趙維轉了一大圈兒,一個鐵匠都沒抓著的原因。
因為,四島之內,所有的匠人、有用之民和青壯年帶刀武士全在本洲最北的陸奧城,正陸續撤離東瀛本土,向北美而去。
而且,這樣的大遷徙可不是等伯顏兵至之后才開始實施的。
這一年,北條時宗就特么沒閑著,已經有十多萬百姓過去了。
聽的趙維直流口水,你看看人家,國未破,家未亡,真是想怎么玩兒就怎么玩兒!
計劃完備,有續撤退。哪像當初大宋走的時候,十七萬人倉促上路,能不能到達目的地都是未知,更別說什么準備了。
這讓趙維也深感擔憂,細算之下,北條時宗已經把十幾萬的百姓運到了美洲,如果再加上剩下的三十萬帶甲武士,那在北美的人口數量就已經碾壓了大宋。
他真的會信守承諾,止步于西雅圖哨站嗎?
好吧,做為一個穿越者,即使水平洼了點,也不由得帶入上帝視角,開始推演北美大陸的進程。
由此開始擔憂根基尚淺的大宋,可能無力阻攔東瀛人的南進。
其實,趙維想多了。這個時代,著眼全局的可不止他一個人。身在美洲的陸秀夫、張世杰,還有他親爹趙與珞,也不是吃素的。
事實上,北條時宗就沒說實話。他可不是派船南走,見到大宋邊境就乖乖返航的。
他特么是讓西雅圖哨站的小鋼炮,和一種趙維都沒見過的親式“臼炮”,給轟停的。
當時哨站之中,一個姓王的小小的伍長立了奇功。
眼見掛著倭國旗幟的海船徐徐而來,看著也并無戰意。可他還是果斷下令開炮,擊沉了一艘東瀛戰艦,且俘虜了海上的東瀛海卒。
在沒有上峰指使的情況下,高宣大宋國號,“上邦之地,寸土必爭,不請自來,即為賊敵!”
東瀛的探險船隊沒辦法,打又打不過,說理又沒地兒說理去,只能灰溜溜地折了回去。
此事傳回本地,被北條時宗知曉,弄得時宗大兄盯著海圖看了半天,倒不好意思起來,把負責探險船隊的得宗家族弟大罵了一頓。
“當下之敵是蒙元,你們南下三千里怎還不知足?見到大宋國境為何還要試圖南去?”
人心不足蛇吞象,人家大宋把北邊三千里的海岸都讓出來了,那是多大一塊兒地方?能裝下多少個東瀛四島?不夠東瀛人玩嗎?
還往南走?三千里啊!和騎馬溜個彎就能從本洲東岸頂到西岸的東瀛相比,那得是多大一塊地方?
別說東瀛,就是放到從前的中原大陸,三千里也足夠沿著海岸從北走到南了吧?
大陸夢實現了!
而且,在北條時宗的認知里,大宋應該是把那片大陸的大部分地區都讓了出來,只龜縮于最南方的一角。
也就是說,宋朝那十七萬人所占之地,也就是西雅圖哨站往南很短的一段距離,應該已經不大了。占了當下之地,已經是撿了大便宜嘍!不能得寸進尺。
等到三五年之后,北條時宗越來越覺得加拿大這塊地不怎么樣。大是大,就是太冷了,比東瀛四島還要冷,心想能再往南一點就好了。
也正值蒙古大軍徹底吞并東瀛四島,開始進軍扶桑。東瀛夾在大宋和大元之間,生存環境進一步被壓縮。
北條時宗終于一改之前的方略,開始向南侵蝕。
只不過,等再到西雅圖哨站一看,大宋已經帶領數十萬托爾特克裔“殷人”(殷商后裔),高喊“保衛家園、保衛祖國”的口號,開始從西雅圖海岸向內陸挖地基了。
東瀛上前一問,“干啥呢?”
托爾特克裔殷人則是操著半生不熟的母語漢話回道:“建長城,衛家鄉!”
......
好吧,這些都是后話,暫且不提。
總之,趙維的擔心都是多余的,就大宋朝堂里那些相公們,別看內斗一個個都是“萌萌噠”,對付東瀛的手段卻是一套一套的,根本不用他操心。
只說當下,鐮倉月色,寢居密談,時宗大兄還抱著與大宋一同抗元的幻想,盡量保持友善。
對于利用正念禪師漢人的身份,用不光彩的手段套取大宋最珍貴的海圖,多多少少,北條時宗還是心存歉意的。
只見他,抱揖于頂,膝蓋一軟,噗通就給趙維來了一個跪拜大禮,發自肺腑道:
“我東瀛小國,懸于孤島,四時寒熱,地動神風,實為苦難一族。今得殿下厚賜,圓大陸之夢,時宗明感五內,在此謝過,請受為兄一拜!”
弄的趙維都有點不好意思了,瞅把人家可憐的呦。
“大兄快快請起!”虛頭巴腦地上前一扶,“你我兩國互為友邦,又逢蒙元崛起,需一心一意同討蠻敵,就不用客氣了吧!”
北條時宗起身,“謝還是要謝的!我東瀛香火能得以延續,卻是全拜賢弟所賜。”
“呵呵。”趙維暗中冷笑,要不是為了讓你擋在蒙古人前面,我特么才不救你呢!
沒辦法,趙維前世抗日神劇看多了,對小日子過的不錯的日本人沒有半天好感。
嘴上卻道:“既然大兄已經有了完備的撤離之策,那還在鐮倉固守什么?還不趁伯顏未至,趕快走吧!”
“這......”只見時宗神情一暗,“暫時還走不了!”
“怎么講?”
“實話告訴賢弟吧!”北條時宗決定也不隱瞞。
“一來,為兄要留在鐮倉牽制天皇一系。為兄只要一走,京都的天皇必然降元,到時恐局面失控。
二來,尚有幾處重鎮未及遷走,為兄要帶兵解救。”
天皇一系?這一點趙維多少能明白一些。
之前說過,鐮倉時代天皇一系還未被徹底架空,有時候還要和幕府掰一掰手腕。
趙維和趙曄來訪之時,天皇一系不也打了利用大宋來制衡幕府的算盤嗎?
那么現在,不用想也知道,天皇這是想投降,又想借歸順元朝來擺脫幕府的控制。
但是,為了幾個城池沒遷走就留下,這又是什么鬼?
趙維皺眉看著北條時宗,“大兄,你這幾日不在城中,就是帶兵去救城了?”
“正是!只是元軍善戰,營救失敗了。”
趙維:“你與維說實話,金澤與石川到底有什么?”
北條時宗猶豫了一下,“也,也沒什么不能說的。”
哈哈一笑,“告與賢弟也無妨,金澤城中有一座佛寺,名曰本愿寺。乃我得宗家所建,寺中建有書樓,藏歷代法尊佛旨以及佛門典籍,是一定要帶走的。”
“哦?”
趙維狐疑的看著北條時宗,這倒說得過去。
東瀛篤信佛教,更因為幾乎每一部佛經都是歷盡艱險從中原萬里迢迢運回來的,都是極為珍惜。
遠逃之時帶上佛經,無可厚非。
只不過,一看北條時宗那個表情就知道,這貨沒說實話。
可是,趙維也不好追問,繼續道:“那石川城又有什么?”
對于這個,北條時宗倒是痛快,沒有半點隱瞞。
“石川乃是一座匠城!”
“哦????”趙維眉頭暗挑,兩眼開始冒綠光。
“城中有近萬軍械匠人,是必須帶到新居之地的。”
“哦!!!”
“更為珍貴的是,我得宗家的三千刀劍匠師亦在其中。”
“哦???”
“那可是我東瀛最好的鐵匠,萬萬不能留給元軍。”
“哦!!!”
趙維心中吶喊,他娘的,老子找了一個多月了,也沒抓來一個鐵匠,原來都特么讓你藏石川了!
不給元軍,你可以給我啊!給我啊?給我啊!!
狼眸一般的綠眼珠子一轉,反身踱步,嘴上道:“可是,大兄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險啊!”
北條時宗嘆道,“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金澤...不,石川匠城,不惜代價,為兄也要帶走的!”
“難啊!”趙維搖頭苦嘆,“伯顏已經把石川圍死了,大兄前去無異于送死。”
北條時宗又怎會不知:“從長計議吧!”
“要不這么辦吧!”趙維猛一回身,終于露出狐貍尾巴。
“你把石川、金澤二城交給維吧,我幫你把人和佛經弄出來!”
“這......”時宗怔怔的看著趙維,“這能行嗎?”
“總比大兄去送死要好!別忘了,維現在是元朝的使臣,在伯顏面前還是有些分量的。”
北條時宗好好想了想,“似乎...也沒別的辦法了!那就...那就拜托賢弟了!”
“客氣了不是?”趙維大笑,“你我同仇敵愾嘛!.只不過....”
話鋒一轉,“尚有幾個難處啊!”
“什么難處,賢弟只管提。”
“第一,維是漢人,金澤的和尚和石川的匠戶,能聽我的嗎?”
“這好辦!”
北條時宗說著話,自腰間解下自己的配刀,“這是得宗家族主配刀,東瀛無人不知。賢弟拿此刀去此二城,城中軍民必是配合。”
趙維接過刀,心說,這是下了血本了?配刀都拿出來了。
“但這也不夠啊?”咧嘴為難。
“就算他們都聽我的,維也利用使臣之職救出二城,可一萬多工匠,還有和尚和經書,我怎么交給你呢?本洲已經被元軍封鎖,維是絕到不了北方的陸奧的啊!”
北條時宗略一沉吟,咬牙道:“我派十艘大艦于金澤外海候命,到時賢弟接上人,不用與兄匯合,直接運到新居之地去。”
趙維樂了,“新居之地?那可不近啊?”
北條時宗急道:“路上補給也給賢弟備足,不用擔憂。”
趙維又想了想,“這就沒問題了,但船上要換成我的人。東瀛人太顯眼,被伯顏發現就萬事皆休了。”
“全依賢弟之言!”
“補給糧水要多備,我要裝樣子往高麗運,路上再擇機折返,少了不夠。”少了到不了巴拿馬啊!
“也沒問題。”
“那我也沒問題了。”
趙維一攤手,心說,時宗大兄可以和你的工匠說再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