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時候,余歡對于錦城趙家不過就是停留在聽說的程度上。
她在太早的時候被傅瑾珩豢養,早就失去了和外界深入接觸的機會。
而現在,這個傳言中的趙家的當權人,就這樣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余歡的指尖冰涼,沒有去握趙北硯伸過來的手。她不認為自己一個小小的普通人,能夠勞駕趙家家主特意跑一趟。
她的心一緊,連語調都是干巴巴的:“我竟然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能夠讓您這樣的大人物專門跑一趟。”
她的話音落下,房間里安靜到沒有一絲絲聲響。
余歡的指甲嵌進肉里,她垂眸,掩飾不安。
她不知道的是,此時的趙北硯,正在很細致地觀察著她臉上的每一個神色。
他的唇角笑意輕淺,鏡面的白光之下,眼神卻是幽深。
很久以后,他才不疾不徐地開口:“歡歡,你知道顧家為什么要這么急著把你帶回去嗎?”
他用手推動輪椅,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余歡低著頭,愕然地看著突然闖入自己視線的趙北硯。
此時湊得近了,余歡才發現他的眉目狹長深邃,像是深不見底的寒潭,并不同于他給人的溫和感覺。
她像是魔怔了,不假思索地,愣愣地問:“為什么?”
“顧家最近財務上出了很大的漏洞,他們有意向傅家求助。余歡,你就是那個他們用來討好傅家九爺的籌碼。”他說這話的時候,語調似是憐惜,可是認真回想,似乎又像是錯覺。
余歡的臉色發白,傅家九爺四個字,足夠讓她失態。
她沒有想到,這一場倉促的會面后面,竟然是這樣的原因。
一切的一切,已經偏離了上一世的軌道。
可是余歡不明白,為什么會偏離成這樣?
她看向趙北硯,眼底有一絲沒有很好遮掩的倉惶:“我不愿去。”
趙北硯笑了笑,淡色的唇,語調溫和:“我知道你不愿去。所以,歡歡,和我去錦城吧,只有趙家,能夠讓你脫離海城的一切。”
這一句話,簡直就是天大的誘惑。
余歡很難不動心。
可是她很快就恢復了鎮定和理智,平靜地問他:“你為什么要幫我?”
趙北硯笑了笑,說:“顧家也算是海城的大家族,一旦它和傅家建立了堅不可摧的關系,對于海城一直觀望的其他世家就是一劑強心針,傅家無疑更壯大。可是趙傅兩家的鼎力關系一旦打破,那么對我們趙家而言,傅家就會變成一塊更大的心病。傅家和趙家,從一開始就是勢不兩立。”
這一段話理智冷靜,未摻雜半點私情。余歡聽著,反而安心了一些。
她看著趙北硯眼底的笑弧,低聲道:“你救我,就是為了這個?”
“是的。”趙北硯語調平靜。
余歡沒有考慮太長時間,她開口,毫無波瀾的聲音:“我現在出去一趟,三十分鐘以后,我給你答復。”
趙北硯說“好”。
等到余歡離開了,才有保鏢走到趙北硯身側,低聲道:“趙總,要不要找人跟上顧小姐?”
“不必。”趙北硯笑了笑,語氣足夠胸有成竹:“她會回來的。”
他說完這句話,微微抬了眉眼,看向剛才說話的保鏢:“以后不要喊她顧小姐,她不喜歡。”
保鏢的眼神有一些疑惑,家主和顧余歡不過也就是今天第一次見面,他怎么知道她不喜歡。
可是保鏢也沒有多想,便道:“那叫她余歡小姐?”
趙北硯點了點頭。
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半闔的房門,剛剛同余歡說的那段話,真真假假,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余歡用棍子打碎了安全出口的玻璃門。
警報響起的那一瞬間,她隨手將棍子扔在了一邊,靠著墻,平靜地站在。
很快,那幾個將她帶到這里的保鏢便沖了上來。
為首的臉色黑沉,冷冷地看著她,道:“余歡小姐,您這是做什么?”
“沒長眼睛嗎?我在砸東西,看不出來?”她掀了掀眼皮,氣定神閑地看著面色不虞的幾個人。
保鏢顯然沒有想到她會這么不好相與,可偏偏她名義上也是自己的主子,又不能發作,便道:“現在東西也砸了,您可以回房間休息嗎?”
余歡眸色一動,姿態平靜自若地看著他,卻突兀地說:“傅家給你們提了什么好處,讓你們不遠千里過來找我?”
她這話問得沒有半點前兆,饒是保鏢圓滑,可是一時間,臉色中還是流露了幾分不安。
余歡看著他的臉色,知道自己是沒有猜錯了。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真的和傅家有關。
剛剛在房間里,趙北硯所說的話,她其實只信了一半。
她原本一直很篤定地覺得,這些人一定是顧家派來的。可是趙北硯的話,卻讓她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
趙家根本沒有必要關注顧家的動向,就算顧家想用她小意討好傅家,也不至于讓趙家興師動眾。
能讓趙家家主冒著這么大的風險親自過來來找她,還有另外一個可能。
這些人,會不會是傅家派來的。
因為傅家對她太上心,所以才讓趙家按耐不住。
原本,余歡還只是猜測,不能確定。可是現在,保鏢的反應告訴她,或許她的猜測,是真的。
她冷笑了一聲,心頭是驚濤駭浪,可是還是故作平靜地離開了一地狼藉的安全出口。
余歡回到房間的時候,趙北硯坐在輪椅上,正在翻閱一本書籍。
余歡看見書籍上印著泰戈爾詩選幾個字。
她平靜地站在原地,剛想開口,卻聽見趙北硯嗓音低沉地念起了里面的句子:
“我看望了一夜,現在我臉上睡意重重。
只恐我在睡中把你丟失了。
不要不辭而別,我愛。
我驚起伸出雙手去摸觸你,
我問自己說:‘這是一個夢么?’
但愿我能用我的心系住你的雙足,緊抱在胸前!
不要不辭而別,我愛。”
余歡似乎聽出了里面的沉痛,這其實是有些可笑的,眼前的這個人,又不是感情豐沛的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