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居然讓那妖龍得了定遠?”
道衍和尚,兩只手在鐵青的頭上亂撓,極其煩躁。
年輕俊朗的臉上也帶著猙獰,似乎極為不忿。
席應真跟著朱五出兵時,正好借口給死去的紅巾士卒做法事,他就在濠州城。
本以為借著這個機會,好好接近朱重八,一展平生所學。卻不想,一肚子計劃還沒實施,那邊朱五已經占了定遠。
“定是老牛鼻子的計劃!”
道衍喘著粗氣,腦中浮現出席應真老道的身形。神色不但毫無恭敬,反而充滿惱怒。
“虧我叫了他幾年師傅,望氣術的上半部不教我也就罷了,如今還幫著那條妖龍,這豈不是給我造一個心魔出來!”
他二人雖為師徒,可卻是半路拜師,席應真不是他的授業恩師。是為了天下絕學望氣術的上半部,才厚著臉皮硬拜到席應真門下。
望氣術本是道家經典,歷來都是龍虎山的不傳之秘。后來被劉秉忠偷了半部,可就是這半部經書,卻讓他幫著忽必烈坐了龍椅,平定天下,開國大元。
道衍這一派就是劉秉忠的親傳,這一派進百年來日思夜想都想學齊了望氣之術。
此經分上下部,上部是勢與運,下部是術與謀。天下大勢,國之氣運,完勝下部的心術權謀。
就算是道衍這一派,將藏傳佛教的來世今生,人氣推演加進來也比不了。
道衍忘不了第一次見朱五時,頭上煙霧升騰像極了蛟龍出水一飛沖天。可是朱五的龍氣,不知為何卻帶著黑灰的死氣。
即便他是龍,也是攪動天下的妖龍。
待見到朱重八,龍蟠虎踞重視天下,那才是堂堂正正的王者之氣。
可笑那席應真,還說人家非人主之相,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本來師徒二人亂世之中擇明主,現在看來早晚要二龍相爭。
只是要苦了天下百姓,要多忍受幾年刀兵之苦。
砰!
道衍和尚一拳砸在了墻上,冷笑著心道,“丹陽子,既然如此俺姚廣孝就和你這龍虎山的嫡傳斗一斗,俺就不信本部經書輔佐得了蒙古大漢,輔佐不成天命之人?”
……
撲!咳咳!
正喝酒吃肉的席應真突然嗓子眼一緊,嗆住了。
咳嗽了好一會兒,眼淚鼻涕都出來了,才慢慢平息。
“特娘的,誰罵我?”
老道伸手捏了個法決,心里暗算,算著算著忽然變色,從懷里掏出一個羅盤,臉色變得鄭重起來。
原本按照上一代龍虎掌教的算法,他這輩子是見王成仙的富貴命,怎么忽然命里多了道怨氣。
再算一下,馬上勃然變色。
不只是他,他所選定的天選之子,朱五的命里也橫生許多波瀾。
朱五的八字命格,他不知道推演了多少次。亂世之中大不幸之大幸之人,古往今來命格之貴無出左右。
天下大勢大運都落在此人的身上,此時雖然名聲不顯。可只要再過幾年就是天下諸侯。雖南北皆有強敵,不過這強敵自有大元征討,他只需潛伏數年坐觀天下,一朝龍吟可定江山。
不然席應真也犯不上,在這濠州一呆就是這么多年,等他出現。
現在這是怎么了?他命里忽然多出這么多的險字。此險不是刀兵征戰之險,乃是身后有人算計之險。
想到這,席應真連酒都喝不下去了。急匆匆跑出屋,郭興正帶著一群新兵在新擴建的軍營里干活。
官軍這次打濠州,一萬多人把濠州周邊禍害夠嗆。本來老百姓的日子就難熬,這下直接沒指望了。
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漢子跑來投軍,李善長帶著幾個小吏忙得腳不離地。
人太多了也不是好事,想著告訴大伙去濠州投軍也行,可是人家認準了朱五這塊本鄉子弟的招牌。
不過朱五自己分析,大概是看他大方。這年月招兵管飯就是頂天了,唯獨他這不一樣。
城門的告示上寫的清楚,當兵每月都有晌銀,死了有撫恤,傷了有田補償。
“小三,你五哥呢?”席應真問道。
“校場上呢!一會開席面跟大伙喝酒。”郭興回了一句,隨后對其他新兵說道,“你們命好,入了營就有肉吃,今兒五哥給老兵發晌,你們跟著五哥好好干,早晚也有拿銀子那天。”
說完,把新兵交給一個小頭目,“俺也得去了,去晚了五哥罵人呢!”
定遠的校場比濠州還大,原本空曠的地面上,擺了一個個熱氣騰騰的火鍋,燉肉蒸饃。城里找來的伙夫,賣力的忙活。
空氣中充滿了食物的香味,跟著朱五到定遠的老兄弟,老兵們十人一桌,坐得標版溜直。
和別人不同,濠州軍其他的將領以為當兵的只要有膽敢戰就行,而朱五的兵,從進營開始就強調紀律和風貌儀表。
所以哪怕桌子上都是酒菜,兄弟們饞的眼睛都綠了。朱五沒說話,也沒人動筷子。
朱五的桌子比別人高些,為的是大伙都能看著他,此刻幾千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抬上來!”
朱五擺擺手,藍玉帶著幾個人,抬上幾口大箱子,放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大伙好奇,不是吃飯喝酒嗎,怎么太箱子上來了,里面啥玩意?
“打開!”朱五又命令,“倒出來!”
隨后箱子打開,嘩啦啦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白花花的銀子馬上堆得小山一樣。
“今兒不光吃飯喝酒,主要是給兄弟們發晌銀。”朱五環視一周,開口說道,“我早就說過,只要跟著我朱五,肉有得吃銀子有得拿!”
弟兄們一陣哄笑,他們心里明白,別說他們這些造反的,官軍也未必有銀子拿。這年頭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可是他們的五哥,最愛惜的就是兄弟們的命。
藍玉站到朱五邊上,拿出本名冊開始念,這小子是個全才。除了武藝好膽子大,居然還讀過幾天書。
“二虎,二十兩!”
“朱十三,十五兩!”
“朱進偉,十八兩!”
這錢不可能按照人頭平分,軍隊是有階級的地方,軍官和朱五的老兄弟,跟著他時間長的士卒自然多拿些。
“郭興,二十兩!”
“郭英,二十兩!”
“藍玉!”藍玉臉上笑出了花,“十兩!”
念到名字的上臺拿銀子,各個都是喜笑顏開,他們這些人吳總幾代都沒見過這這么多錢。
“拿了錢不能亂花,以后還得娶媳婦呢!”
朱五調笑,兄弟們也跟著大笑。
李善長也來了,就坐在朱五邊上,看著銀子被分出去,心疼的直抽抽。
當兵的給啥銀子啊!都是無底洞,填不滿!
可是隨即想起剛才朱五和他說的話,當兵的有銀子就不用搶老百姓。
這銀子最終也花到城里的鋪子上,當兵的花老百姓賺,咱們收稅,這叫良性循環。
李善長不懂這些,可是看著士卒們歡天喜地的表情,他就知道這支軍隊,除了朱五誰也帶不了。
想到這,李善長啞然失笑。將軍已是一軍統領,是大帥的義子,怎么連個正經的名都沒有。
好久,銀子才發完,藍玉胖子都變聲了。
朱五端著酒碗站起來,轟隆一聲,大伙也跟著站起來。
此時大伙才發現,還有一張桌子上擺滿了整好的饃,每個饃上都插著一只香。
朱五神色鄭重,高舉酒杯,“這第一杯酒,敬戰死的兄弟,安心上路!”
“安心上路!”近千人的喊聲直達云霄,做飯的伙夫大氣不敢喘。
嘩啦啦,朱五喝了一半,剩下的淋在地上。
“只要朱五不死,弟兄們年年有香火,歲歲有祭拜!”
這不是作秀,當過兵的朱五知道戰友兩個字的含義。盡管他是在和平年代服役,可作為軍人,這個職業告訴他,假如有一天上戰場,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戰友。
戰友是責任,是舍生忘死,是患難真情,是生死之交。
況且,死去的這些兄弟說白了,都是在朱五的命令下戰死。朱五不會忘記他們,永遠。
“這第二杯,敬咱們自己!”朱五繼續大聲道,“咱們打跑了官軍,咱們勝了,咱們的命咱們自己做主!”
“萬勝!”大伙又跟著喊道。
將近兩碗下肚,朱五有些上頭。抬頭望天之時,忽然心里生出一股酸楚。
“這第三杯,敬咱們的爹娘!”朱五不覺的紅了眼眶,“娘,兒子活著呢!”
“娘!”
………
濠州城,很多受傷的兄弟沒挺住,還是沒了。
在入土之前,道衍和尚正念經超度。
朱重八在邊上靜靜看看,他兩個同村的兄弟沒了,夜襲官軍那天,被突圍的蒙古騎士,抹了脖子。
“重八,這小和尚不是朱五的人嗎?怎么往你身邊湊!”
都是一個村的,湯和也過來了。
“咱上哪知道去,不過這小和尚是個有本事的人,你別跟人家犯頂阿!”朱重八說道。
湯和笑笑,“哎,這回你立了大功,大帥肯定重賞!”
朱重八抿嘴笑了下,“你也有功,咱們兄弟扶持著一塊往前走。”
“走得再快也不如朱小五阿!”湯哥嘆氣道,“聽大帥的舅子張天祐說,大帥打算提拔小五當定遠的鎮將。哼哼,咱們哥們就是臉皮薄,干不出認爹的事兒。”
“扯這些里根愣干啥?”朱重八笑罵,“小五也是拿命拼出來的,再說他是咱兄弟,你別背后說扯這些。”
湯和悻悻的,隨后說道,“對了,你知道嗎,下個月大帥夫人要來了。俺和你說,大帥是英雄,夫人那人就有點眼皮子淺,你合計合計,準備厚禮吧!”
“啥?”朱重八差點咬了舌頭,“咱給他家賣命,還給他家送禮?”
(弟兄們,我這更新給力了,追讀不給力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