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這事,在朱五看來,就是扯蛋。
作為一個現代人,他所信奉的是,人都是B出來的。
說文雅點,一個人所取得的成就,都是自己拼搏來的。
不拼不行,不拼的話,房子車子票子女子,天上掉下來?
后世的年輕人,為什么那么喜歡毒雞湯,每天嚷嚷著,要拼命?
只是為了給壓力大山大的生活,找一個好聽的,符合自己的審美的說辭。
信天命,不如信投胎。
天命?誰信誰傻帽!
要是真的有天命,按理說濠州那位重八哥,在原本的歷史走向中,才是真的天命。
但是,命運一次次的把朱五推了出來,再加上他埋在心里那點小野心,在合適的時候綻放出來。
現在的他,走在了朱重八的前邊。
他沒有天命。
他只是有些幸運。
當幸運,野心和能力這三樣東西交織到一起,才鑄造了成就兩個字。
成功都談不上,只能算成就。
成就距離成功,還有十萬八千里好走。
這一路,比他么西天取經都難。
女妖精未必吃人,或者吃人之前讓你樂呵樂呵。
但是這個世道,吃人不吐骨頭。
所以,每次在勝利之后,朱五總是會把自己心里,那藏得深深的卑微掏出來,仔細的打量一番,并且告訴自己。
路,才剛開始,小心的走。
就算將來,真的僥幸能夠走到成功那一步,那時也不是驕傲的時候。
因為那時候,還有更多的事等待著自己。
就好像他家鄉那句老話,人到什么時候說什么話,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褲衩。
不過天命這兩字,用來忽悠忽悠質樸的廝殺漢子,還是可行的。
朱五大勝元軍水師的消息傳回高郵,三軍振奮。
對面脫脫可是號稱百萬大軍,大帥出馬,一次就拔掉它一顆牙。
那些繳獲的元軍巨艦,就是最好的證明。
還有那些投效力朱五的文人官吏,本來他們心里就對蒙元有著天生的畏懼,這段時間緊繃著神經。
現在,朱五的大勝,無疑給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
也再次堅定了信心,跟著朱大帥,有前途!
所以,當朱五回到堡壘一樣的高郵城,城上城下的歡呼聲,山呼海嘯撼天動地。
朱五,意氣風發
而另一邊,另一位朱大帥,此刻卻是有些表情凝重。
淅瀝的春雨之后,大地還沒來得及滋潤難得的雨水,太陽就把它曬得一干二凈。
洪澤湖邊上,黑壓壓的騎兵和戰馬,在湖中取水。
朱重八在岸上,看著前方探馬的回報,眉頭皺在了一起。
脫脫派人來了。
蒙古萬戶伊闊察爾為主,樞密判官董摶霄帶大軍六萬,沿洪澤湖西下,直奔盱眙,泗州。
“他娘的
,這是要先拔了咱!”
朱重八剛毅的臉上忽然笑了。
邊上,濠州眾將都緊繃著臉。
湯和開口說道,“重八,元軍勢大,不如我們先回城,死守,元軍拿咱們沒辦法!”
眾人紛紛點點頭,朱重八的目光在他們的臉上逐個掃過。湯和,周德性,費聚,耿君用父子,陸仲亨等等。
這些都是他的鄉里人,忠心耿耿跟著他,從未慫過。
他們不是怯戰,而是被六萬元軍驚到了。起兵以來,濠州還沒和數萬元軍正面剛過。
準確的說,是沒和北方善于野戰的元軍打過,難免有些信心不足。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個外人身上。
毛貴。
這個魁梧不善言談的徐州漢子,從朱重八兼并了徐州兵之后,迅速的取得了朱重八的信任,并且當作兄弟,推心置腹。
“毛貴兄弟,你咋看?”
“六萬人咋了?咱們也有五萬多兄弟,怕他個鳥!”
毛貴有些不屑,“當初脫脫打徐州的時候,俺們徐州兵也有十來萬,大伙都說出城野戰,打不過也能耗著。可是趙均用那廝和李大哥說啥據城而守,結果呢?
十來萬人擠在城里,元軍攻破了城墻,哄堂大散!
俺是個直腸子,不會說好話。打仗,沒打就想著守,勝不了!”
“可是~~”
湯和海想說話,卻直接被朱重八大笑聲打斷。
“說得好,毛貴兄弟,就是這個話!”
朱重八眉頭舒展,臉上滿是堅決。
“都他娘的造反了,還讓朝廷按著脖子打?”
朱重八大笑道,“他想來打咱,咱就先給他一刀,試試他的成色。弟兄們,小五那邊前幾天宰了三千西域胡兵,咱們濠州軍,不能當軟蛋。”
說著,大手重重的拍到湯和大肩膀,“咱們得讓天下人知道,這兩淮,可不只他一個朱小五,還有咱們這些好漢子!”
“中!”
湯和咬牙點頭,“那你就下令吧,咱們把城里的弟兄們拉出來,跟元軍野戰!”
“不用!”
朱重八笑笑,指著身后黑壓壓的騎兵,“磨合了這么些日子,該是這些騎兵露臉的時候了!”
誰都有秘密。
朱五的秘密是他的水軍,是他的槍炮,是他的攻城利器。
朱重八的秘密,就是這些騎兵。
為啥當初富裕的淮安和高郵不打,就一河之隔隨便就跨過去了。
而是要打廬州。
這原因,他誰都沒和誰說過。
因為廬州有兩淮最大的馬場,是蒙元在南北分界線上,最大的戰馬補充地。
蒙元以馬得天下,自然重視戰馬,兩宋時期中原缺少戰馬,蒙元立國之后,頒布了馬政。
不管百姓多大的負擔,必須給朝廷養馬。
盡管,這些年朝政敗壞民不聊生,馬場破敗。
但是廬州馬場,依然是座寶庫。
除了戰馬,更寶貴的是那些養馬的牧人,奴隸。這些人,騎上馬就是
這些牧奴有的是漢人,有的是北人,甚至還有許多蒙古人。
奴隸不算人,他們活得還不入種地的百姓,官府只管馬,跟本不管他們的死活。
他們,活得沒有馬好。
馬病了,他們挨打。
馬死了,他們陪葬。
他們也是生活在蒙元暴政之下的可憐蟲,也是被欺負的百姓。
朱重八占領廬州之后,并沒有馬上收編他們,而是先收攏了戰馬。
等到這些人沒人管,沒人問,實在餓得受不了的時候,才把他們收入麾下。
他們和流民沒兩樣,誰給飯吃就給誰賣命!
而且,朱重八對他們是真好,哪怕軍糧最吃緊的時候,也沒虧過他們。
這些騎兵他當寶貝一樣藏著,就等在關鍵的時刻,亮出來。
現在,是時候了。
湯和也看著那些騎兵,那些人中,許多人的發辮,格外刺眼。
“重八,這些人能行嗎?”
他就是謹小慎微的性子,畢竟這些人不是家鄉人,也不是流民出身,他還是有些擔心。
朱重八笑笑沒說話,回頭大聲喊道,“巴音!”
“誒!”
遠處,一個拎著水囊的,細長眼,大臉盤的蒙古少年,奔跑過來。
“大人,您叫我?”
他的漢話還算流利,舉止也很恭敬。
“咱問你!”朱重八笑道,“愿不愿跟咱去殺人!”
“巴音一家是吃您的糧食活下來的,您讓巴音干什么,巴音就干什么!”
蒙古少年說得堅定,眼神清澈透明。他雖然年少,但是臉上手上,都滿是長期窮困,乃至被別人鞭打出來的傷疤。
朱重八看著他的眼睛,放慢了聲音,“殺得可是朝廷的冠軍,是大元的官軍!”
“大元?”
少年巴音的臉上露出幾分茫然,不解還有疑惑。
“大人,大元沒讓巴音和家人吃飽過,我們只是大元的奴隸。
現在,我們追隨的是您!”
是的,大元和他們這些牧奴何干呢?
他們是奴隸,是蒙元皇帝和貴族的奴隸。
“好!”
朱重八笑著拍拍巴音,“去吧,準備好你的戰馬,咱們一會殺人去!”
巴音笑著跑遠,嘴里呼喝幾聲,湖邊的騎兵紛紛重新上馬。
“兄弟!”
朱重八回頭看著湯和,“記著,把那個嗎字去掉,能行!咱們干的是反元,只要是被這狗日的大元欺負的人,就都能行!”
說完,轉身,上馬。
“派人回城通知徐達,隨時準備接應咱們。再派探馬,去查看元軍的動向!
朱小五能宰三千胡兵,咱們也給元軍扒層皮!”
下午還有。
感謝大伙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