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客棧。
胡惟庸從隨從的手里接過金陵方面的密信,這些日子,汪胡二人日子過得很是苦悶。
徐恩增那個鳥人,一而再而三的說朝廷要招安,但是遲遲不見皇帝的圣旨。
但是,該收的錢卻一份不少拿。不但他自己要,還帶著狗丞相哈麻的管家。
而且朝廷中彈劾脫脫的奏折,也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御使們上躥下跳好一陣子,皇帝也只是下了一份斥責的詔書。
“但愿是好消息,主公要是打了勝仗,哈麻那邊才能有大動作!”
嘴上說著,胡惟庸打開了信件,可只是看了兩眼,蹭地站起來。
“快,收拾東西!”
汪廣洋正等著他念信呢,聞言愣道,“收拾東西干什么?”
“跑啊!”胡惟庸收拾著行李,“主公破了脫脫的六十萬大軍,朝廷六十萬兵,只剩下七萬人,坐困海寧!”(今連云港)
“這是好事呀,這回招安的籌碼不是更多了嗎?”汪廣洋依舊不解。
胡惟庸手上不停,“這只是其一,席應真和那些武將,攛掇主公稱王,漢王!”
“啊!”
汪廣洋一怔,隨后拔腿就往外跑。
“你東西不要了?”
“東西值幾個錢?”
“對呀!”胡惟庸一拍腦門,對著幾個隨從說道,“走,趕緊走,東西不要了!”
瞬間,一行人出了客棧,消失在大都城的人群里。
半個時辰之后,熱鬧的街上一陣慌亂,數十匹戰馬和兵丁,把客棧圍得水泄不通。
“圍起來,莫走了反賊朱五的探子!”
此時,汪廣洋和胡惟庸,已經到了大都城外。
官道上,一隊鏢局護衛隊著都商隊里,兩人坐在馬車上嘀咕。
“這也太快了!”汪廣洋小聲道,“按本來的意思,那邊打,咱們這邊賄,要是能弄到個招安的詔書,最好不過。怎么突然間,脫脫就敗了,主公還稱王?”
“脫脫丟了糧草就已經敗了,當日他若能大軍緩緩后撤,靜待時機還有機會。但他決戰心切,六十萬人分成幾部,讓主公各個擊潰,這就是命!”
胡惟庸眼炙熱,“這就是命數!”
汪廣洋搖頭道,“主公稱漢王?那以后的國號?”
胡惟庸卻似沒聽見,有些懊惱的望著前方,“可惜如此大功,竟未能在主公身側效力!”
身旁微風吹過,二人在北方似火的驕陽中,漸行漸遠。
金陵城,綠樹成蔭,欣欣向榮。
城中無論大街小巷,張燈結彩。
金陵留守將軍二虎在街上貼滿了告示,金陵大總管定遠軍大元帥朱五臣王。金陵,為王都。
再加上朝廷六十萬元軍被定遠軍擊潰,金陵城可謂是雙喜臨門。
“趕緊地,該刷的刷,該換的換!”
朱五的總管府中,二虎和秀兒,大馬金刀的坐在太師椅上。
看著院子里忙活的工匠說道,“給老子整出個王宮的樣來,俺們漢王住的地方,不能寒酸!”
蹭蹭,一陣腳步傳來,二虎的副將朱三五屁顛屁顛的跑進來。
“二虎哥,五哥真當漢王了?”
“這算啥?”二虎哼了一聲,“以后咱五哥還得當皇帝呢!”
“咦,那咱這些人,不成了戲文里那從龍之臣里嗎?”說著,朱三五雙手合什,“真是老天爺保佑啊,當年俺俄得眼都睜不開了,眼看就死球了。這才幾年,俺就是功臣了!”
二虎怒道,“滾,仗都是咱們兄弟打的,跟老天爺有啥關系?”
這時,邊上抱著一盆果脯吃的香甜的秀兒開口說道,“二虎哥,漢王是干啥地?”
當初秀兒,是個瘦小的黃毛丫頭,渾身都是骨肉。這幾年,小丫頭吃的好,穿的好,漸漸的長開了,現在已經有了些少女的模樣。
似乎是想到了往事,二虎的心中柔軟起來,柔聲道。
“漢王就是大漢的王,反正以后天大地大五哥最大。”
“那他啥時候回來,又是半年沒見,俺想他哩!”
說著,秀兒忽然放下手里的果脯,幽幽地說道,“俺昨天夢到蓮兒姐姐了,夢里頭她給俺和五哥蒸饃吃哩!”
蓮兒妹子!
二虎眼圈一紅,別過頭去,心道。
“濠州!這賬還沒完,濠州,本就是俺們拿命打下的!”
“二虎將軍!”
外面,又有親兵跑來。
“你快回衙門瞅瞅吧,那邊支應不開了!”
“咋了?”二虎馬上又是兇神惡煞,“有鬧事的?”
“不知道哪來一群書生,嚷嚷著啥入幕......”
金陵府衙前,蜂擁而來的讀書人擠成一片,讀書人得罪不起,況且人家是來入幕的。
負責接待的小吏,忙得四腳朝天,大汗淋漓,外圍許多百姓伸長了脖子看熱鬧。
總是,金陵城因為朱五稱王,再次浮現出久違的喧囂熱鬧。
別說是窮家小戶,就是住著那些身家巨富的烏衣巷,也是人腦非凡。
“把燈籠掛上!”
謝廣坤手里拿著一個紫砂壺,一身便衣,站在大門口,指揮家里的仆人。
“左邊點,再往左點兒!好了,別動。哎,這還像樣!”
帶著喜慶的燈籠,一串串的掛好,謝廣坤滿意的喝口茶。
“老爺!”管家在旁邊笑道,“這些小事,讓小的們動手就行了!”
“不行,不親眼看著,我不放心!”謝廣坤又是一笑,臉上有些意氣風發的味道。
“老爺,小人說句不中聽的話!”老管家曉得滿臉褶子,“今日不同往日,您老不能隨便出門,就著么站在門口,有失身份?”
“什么有失身份?老爺站自己家門口怎么了?”謝廣坤皺眉道。
管家笑笑,“您想,姑爺稱漢王了,您不就是國丈....”
“你這老狗,腦子靈光!”
謝廣坤笑了,把紫砂壺交給下人拿著,隨后看著旁邊宅門里,探頭探腦的那些熟面孔,輕輕喉嚨。
“咳!咳!”
隨后,背著手,前呼后擁的進了宅子。
要么說人的心思奇怪呢,賊和王之是一字之差,確實天差地別。
要是朱五在元軍沒來之前稱王,誰敢在謝廣坤面前說姑爺,大嘴巴抽死他。
但是現在,朝廷的六十萬大軍都被朱五給滅了,長江以南,朱五再無敵手,這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而且這幾天,不斷有捷報傳來,常熟江陰等地,望風而降。不等定遠大軍逼近,各地官府呈上戶籍民冊開城投降。
朱五的地盤越來越大,基業已成。
此時謝廣坤的心態和當時,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當初巴不得和朱五撇清關系。
現在,到底是自己的閨女,好眼力。
至于席應真那句殺你全家,也早被他拋之腦后。
一進院子,謝蓮兒正在胖丫兒知畫的攙
扶下,慢慢的溜達,身邊丫鬟婆子跟了一大堆,各個如臨大敵一般。
“哎呀,閨女,你咋出來了!”
謝廣坤急道,“你身子得養!”
“爹!”謝蓮兒的臉色還是有些發白,笑道,“我在屋里都悶壞了,出來透透氣!”
謝廣坤和女兒在花園里坐下,親手給女兒洗了幾個瓜果。
“閨女,爹給你請的女紅師傅,你學了沒有?”
謝蓮兒嗔怒的看他一眼,“好端端的學那個干什么,您以前不是說,您的女兒這輩子都不用學那些東西嗎?”
“今時不同往日!”謝廣坤急道,“你現在啥身份?朱...漢王現在是王了,你以后就是咱們江南女子的表率,女紅不學能行?廚藝不學能行?”
“哼!”謝蓮兒生氣的把手里的瓜果一扔,“爹,我可沒說嫁他。再說,你這臉變得也太虧了,以前你還說,他是賊,咱們是清白人家,可不能扯到一塊,您現在這是怎么了?”
“為父啥時候說過這話!”
謝廣坤急了,不安的看著四周,人多嘴雜呀。
老管家站出來,冷冷的看著周圍的仆人,“剛才的話都給忘了,敢穿出去,打死都是輕地!”
謝廣坤贊許的看了一眼忠心的老仆。
繼而對女兒說道,“閨女,可是人家看上你了,咱敢不嫁嗎?”
“他?哼!”謝蓮兒撇嘴,“未必!”
“你這孩子說胡話!”謝廣坤急了,“席老道說了,不嫁殺咱們全家!”
“就會欺負人!就知道欺負我!”謝蓮兒咬著嘴唇,心道。
“朱五,等你回來的,有你好看!”
阿嚏!
戰船上的朱五打了個噴嚏。
船艙中,眾人卻似乎見到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樣,尤其文官。
“漢王殿下,可是身體不適!”文官之中,李善長出口問道。
“就是個噴嚏!”
朱五笑道,“老李,你咋啦?我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哪里那么金貴!”
說著,手上的炭筆在地圖上畫畫,對武將們說道,“上前來,大仗打完了,可是小仗多。前些日子還覺得兵多,可是一打仗就覺得兵不夠用。
這些小地方先不用理會,他們不敢打。蘇州的知府倒是個硬骨頭,取蘇杭,安定浙江....”
“請漢王回金陵!”
就在朱五說的唾沫星子橫飛的時候,李善長等人忽然出言說道。
被打斷的朱五面色不悅,扔了手里的筆。
“老李,咱還沒答應當漢王,是不是早了點?”
“定遠三句軍已聞王號,大王要辜負三十萬將士的苦心么!”
李善長寸步不讓,“當務之急,漢王回金陵,定禮儀,賞功臣,頒新政是頭等大事。”
“誰打仗?”朱五問道。
“漢王麾下武將人才濟濟,何愁江浙不平?”又一個人站出來,文官楊憲。
“漢王一戰滅脫脫,江南再無敵手。一統南方不過時間問題,早晚而已。且說,各位將軍都是大將之才,殿下有什么不放心的?”
“若漢王不在金陵,則基業不穩。”
“請漢王回金陵支持大局!”
“總管....不,漢王殿下,仗給俺們打就行,打不下來,俺提頭來見!”
武將們也紛紛開口。
“咦,他娘的!”
朱五有些惱怒,心道,現在說話沒以前好使了,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