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
中華門上,各方勢力的賓客們又是一陣騷動。
朱五火器之利,名震大江南北。無數人暗中仿造,但是造出來的威力就是不及定遠軍火器的萬分之一。
而定遠軍的軍營又是水潑不進,根本無從下手。
朱五的面前,數百輕騎兵在馬上列陣,緩緩走過。他們的身后是戰馬拉著的炮車,金屬的炮身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些炮,遠不是定遠軍最好的火炮,只不過機動性好,重量輕可以馬拉著跑,但是在城頭上眾人的眼中,卻是絕世珍寶。
“居然有這么多炮!”
“馬拉著就能跑,想打哪就打哪兒?”
“咱們要是有炮,也他媽能打遍天下無敵手!”
觀禮的賓客們七嘴八舌,唯獨有兩個人,依舊穩穩的站著,不動聲色。
朱重八早就見識過火炮,自然不會像那些土包子一樣大呼小叫,而且他也知道,朱五的手下絕對不止這些小炮。
他在算,閱兵到現在即將結束。朱五還有多少籌碼沒有炫耀出來,起碼水軍沒有出現,重甲騎兵也沒有出現,攻城重炮的部隊也沒有出現。
而關先生則是在想,如何和朱五說,才能說動他,買也好,換也好,能給北方紅巾一些火炮。
同時,隱隱約約,在思考火炮的用法。
等朝廷在北方乏力之時,他勢必率軍北伐。北地不缺少騎兵健兒,也不缺少戰馬,騎兵和這些可以拉動的火炮相互配合,野戰之中,會爆發出怎樣的威力。
城下,閱兵式進行到尾聲,但是轟然的腳步聲,還在百姓們心頭震撼。
今天,中華門下那個身影,黃金羅蓋下的青年漢王,和那些同樣年輕的士卒們,在金陵城留下一道永恒的回憶。
朱五慢慢走回城頭上,賓客們的態度越發禮敬,那些原本心中還有些不情愿的讀書人,士紳們,名士們,終于低下了高傲頭顱,露出謙卑的笑容。
“各位百姓!”朱五的聲音再次從擴音器中傳出,傳遍全城,“從今天起,金陵為大漢王都。”
“萬歲!”城下,又是響徹天地的呼喊。
“從今天起,金陵不是金陵!”朱五大聲吼道,“金陵,改名南京!”
無數定遠軍將士,起聲吶喊。
“南京!南京!南京!”
吶喊聲中,朱五回頭,看向李善長,“下一項什么來著?”
李善長頓時怔住,看看
左右小聲說道,“漢王祭天!”
朱五點點頭,太陽太大,盔甲下已經是一身汗,“走吧,祭天!”
祭天,源自夏。
乃是帝王最為隆重的活動。
但是朱五這個漢王不著調,按照文臣們的設想,祭天要選在一個特別的日子,特別的時辰,前五天準備好牲畜,前三天朱五要開始吃齋,前兩天寫好祭文,前一天制作好祭品。
另外還要準備王袍,樂器,依仗,牌為等等。
古人認為,天地是值得敬畏的。但是朱五心中,天地就是天地,人才是值得敬畏的。
因為創造天地間一切的,都是人。
但是,朱五哪有那么多時間?
安慶馬上要成為攻打江西的橋頭堡,可是糧草還有大缺口。
再有兩月就是秋收,還要組織屯田,還有工匠坊那邊,浙江還有戰事。
還要和文臣們研究新政,新的官位,新的體系,開要開科舉取士。
還要封賞有功之臣!
一樁樁,一件件,哪樣不需要時間。
有幾個五天可以浪費?
況且,現在又不是擺譜的時候。當個王就這么麻煩,以后稱帝呢?
所以朱五難得獨斷專行了一次,一切從簡,從儉。
饒是如此,狂熱的文臣們依舊動用民夫,在南京城外建了一個簡易天壇。
依然揮毫潑墨,給沒啥墨水的漢王,洋洋灑灑寫了無數的祭文。
此乃禮,不可廢也!
朱五再次上馬,但這次不能縱馬奔騰,近萬人的衛隊簇擁著,緩緩朝郊外而去。
萬余人,站在夏日陽光之下,前方巨大的天壇,似乎還真有些神圣的意味。
但在朱五眼里,就是一個土山。
朱玉吃力的撐著黃色的龍紋羅蓋,亦步亦趨。
朱五每向前一步,文臣武將們的心,都會情不自禁的顫抖一下。
稱王,不是朱五一個人的事情。代表的,是他們這個武裝集團。
祭天是宣告統治的合法性,同時也意味著,淮西這些賊,真正變成了基業的開創者。
他們,一起開創了一個王朝。
此時的朱五已經脫下鎧甲,他沒有選擇龍袍,只是一身布衣。
天壇上石桌香案,還有巨大的神仙牌位,供奉的是華夏傳說中的第一位天子,華夏初祖,黃帝軒轅氏。
“跪!”
進士出
身的汪廣洋,隨常遇春從前線返回,擔任禮官。
朱五面色肅然,下跪。
他可以不尊重任何東西,但是奠定華夏的初祖,他必須發自內心的尊重。
“上香!”
朱五雙膝向前,跪著把香火插進香案。
隨后,身邊有人遞上祭文,朱五卻擺擺手。盡管那祭文生澀難懂,可是他還是背了下來。
祭天是形式,但是祭拜華夏先祖是儀式。
形式可以倉促簡陋,但是儀式,必須心誠。
在無數人的目光中,朱五緩緩開口。
“臣朱五生后世,為民于草野之間;當有元失馭,天下紛紜,乃乘群雄大亂之秋,集眾用武.........”
但是心里,同時也有另一個聲音響起。
“黃帝在上,后生晚輩無知小兒今日拜祭,如今華夏,生靈涂炭民不聊生,再無三代盛世,亦無進取精神。天地之間渾渾噩噩,不復秦時尚武,漢唐雄邁。
小兒貪天之功,僥幸打下一片基業,為王不是為了個人榮華富貴,而是為了重開漢家之天。
復我華夏之盛世,使得文明遠揚。復我壯麗河山,使得人民安詳。復我禮儀文字,使得華夏萬古流芳!”
天地間一片寧靜,風都沒,只有朱五念祭文時聲音。就像,一個少年的讀書郎,在朗聲向自己的老師,自己的家人展示,他學到了什么,悟到了什么,以后該如去做。
“禮成!”
汪廣洋的喊聲,代表著幾天的結束。
但是朱五卻沒起身,而是沖著黃帝牌位再次叩首。
“后世小子再拜,告之于天。后世華夏,山河錦繡百姓安康。百姓再無凍餓,時間少有疾苦,泱泱大國,屹立文明之巔不倒,大千世界,華夏一枝獨秀。
后世小子再拜,世界萬年,民族萬千。但萬年以來,得已保全傳承,血脈不斷,人丁興旺者,唯有華夏!”
然后,朱五慢慢的站了起來,那炳龍紋羅蓋再次覆蓋到他的頭頂。
看著天壇下,那些虔誠跪拜的身影,無聲的笑了。
華麗的馬車,緩緩駛進烏衣巷。馬車的主人剛從城頭上下來,心里的陣陣悸動還在持續。
閱兵,帶給他這輩子,想都想不到的震撼。當日朱五進城,不過是虛以委蛇。
現在看來,當日奉上軍需,卻是明智之舉。
馬車的主人閉目沉思,軍需
��想討好那位漢王殿下,這倒是個好辦法。
忽然間,車停了。
“怎么回事?”主人問道。
隨從在窗戶外悄聲道,“老爺,謝家老爺在前面乘涼,把路擋住了!”
“嗯?”馬車的主人一頭問好,掀開車簾,前面古樹下,悠閑的喝著茶水的不是謝廣坤,還能是誰。
“這老貨!他還是沒花園還是沒涼亭?跑街上乘涼來了!”說著,罵了一句,“怕是故意在這堵著!”
謝廣坤也看到了馬車,笑著走來,“劉兄,剛參加完漢王大典?”
馬車的主人姓劉,謝家在南京第一,他家是第二,兩家幾代人在南京城里明爭暗斗。
到了謝廣坤這一代,只有一個女兒,更是沒少被劉家背地里奚落。
有錢啥用?將來都是別人的?
生不出兒子?他謝廣坤無能!
但是此時,劉家主的臉上露出老朋友一樣的笑容。
“正是剛從城墻上下來,謝兄在這喝茶,真是好雅興!”
“咋樣?”謝廣坤拿著一個紫砂壺笑道。
劉家主搖頭晃腦,不住贊嘆“漢王果然有真命在身,手下士卒如狼似虎。謝兄怎么沒去?”
“天太熱懶得動!”謝廣坤喝茶笑道,“漢王的親兵來接兩回,五都給擋回去了。再說,那個場合,我一個長輩去,不合適!”
“你他媽的!”
劉家主心里暗罵,小人得志的樣子。
可是臉上依舊笑道,“也是,往后您和漢王就是一家人,不在這個上頭!”
“對了,你劉家有個侄子還在大都做官吧?”謝廣坤看似不經心的收道,“劉兄,不是我多嘴,如今咱們這可是大漢了,家中子弟再在北邊做官,不太恰當。萬一,有誰在漢王跟前歪歪嘴兒!”
“在下曉得!”劉家主心里咯噔一下,笑道,“說到底,以后還要謝兄關照。謝兄愛茶,我家里正好有套大宋的汝窯茶具,回頭給您送去!”
“不用,不用!”謝廣坤笑著走開,“我喝茶,用啥都不一樣!再說,現在我也不能隨便收禮!”
“呸!”看謝廣坤邁著八字步走遠,劉家主暗罵道,“什么東西?不就是生個好閨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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