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起能不知道從晉國分裂出去的幾個都有一顆“統一”的心嗎?正因為原本都是晉國的一員,他簡直是太清楚了!
曾經的晉國哪怕跟楚國的爭霸戰爭打得比較辛苦,不還是能夠以一己之力震懾天下諸侯?
而那還是因為晉國內部卿位家族互相忌憚,時不時再互相爭斗一下,導致晉國無法拿出全部的力量對外,一旦晉國能夠做到真正的團結,又該是能夠爆發出多么強大的力量。
各家都玩了一手化家為國,先期還有一顆作為強者的心,精神狀態完好,再加上有不俗的底子,范國和荀國不但各自吞并了一國,對周邊的列國也能形成壓制。
天下局勢出現轉變是以楚國干涉開始。
楚國的地盤很大,人口方面也不少,他們還是曾經的兩大霸主之一,或許會在一兩次交鋒中落敗,但凡沒有在虛弱的時候被滅亡,一段時間之后總是能夠再次復興的。
事實證明楚國不愧是曾經的兩大霸主之一,他們已經拖垮了范國,就是自身的資源消耗和兵力損失肯定也不小。
范國的老兵幾乎傷亡殆盡,楚國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用數據說話就是兵力可能有所增加,質量方面則是絕對出現了下降。
如果說近幾年幾大強大一直出現戰事,有哪幾個國家用兵的數量稍微少一些呢?
漢國絕對算其中的一個,他們從四年前就不再出兵東征,有戰事也是跟三戎或西北的狄戎、北方的樓煩在小打小鬧,某種程度上得到了修生養息的空檔。
另外一個有實力而又沒有大舉用兵的國家則是韓國,只是韓國吃吞吃了漢氏、范氏和荀氏不要的一些“殘羹剩飯”,先天性上面有點不足,著實也是強大不到哪去。
“漢王有消滅韓國、范國和荀國的心思,我們又何嘗沒有?”韓起心想。
這個根本不用熊招刻意派人來提,韓起一直也有這樣的念頭,只是現實逼迫韓起更多的精力去思考要怎么自保。
就說士匄為什么會選擇跟楚國對上,無非就是想用擊敗楚國來提升范國的聲威,再壓服荀國和韓國,使三家能夠力氣往一塊使,進而再使漢國屈服嘛。
一旦范國、漢國、荀國和韓國形成了有約束力的同盟,不止是曾經的晉國各項軟硬實力,別忘記漢氏吞并了秦國,范氏吞并了鄭國,荀氏吞并了衛國,他們真的能一條心的話,爆發出來的力量必定比曾經的晉國更加恐怖。
“士匄的雄心很足,只是沒有認清現實,國內的局勢無法穩定,輕易跟楚國對上了。”韓起覺得要是自己,必要時刻對楚國認慫也是可以,將子產解決掉比什么都重要,才不會傻乎乎跟楚國鬧什么不死不休。
這算是馬后炮了。
誰能猜到已經成為孤軍破落戶的子產能玩得那么大,別人玩的是有可能成功的變法,他則是玩起了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忽悠大法,偏偏還蠱惑了一大幫人給賣命。
另外,范國并不弱小,僅以紙面數據來說話,范氏一度可用的兵力超過十二萬,輜重方面也能跟得上,認為對上陷入衰弱期的楚國能打贏,公道而言不算是什么白日做夢。
現在說那么多沒用,事實就是范國沒能耗過楚國。
韓起想到了荀國,思考起中行吳在見到楚王招的使者后會進行什么樣的選擇。
“荀國一邊跟齊國、魯國等聯軍交戰,另一邊還能對長狄用兵,不像是筋疲力盡的樣子?”韓起覺得如果發生了最惡劣的狀況,也許韓國要依靠荀國來抵抗漢國的東出,或是楚國的北上了。
韓起有想過陣前背刺漢軍來打擊漢國嗎?有的,并且這個想法很強烈,一再努力克制才壓制住念頭。
想要做這件事情?韓起必須跟楚王招、荀王吳、范公子鞅取得絕對的共識,商議出一套周密的計劃出來,到時候大家伙的力氣往一塊使,最好是不但消滅東出的漢軍,還要將呂武給當場解決掉。
要命的是,韓起不敢作為發起人來進行周旋,一來是怕消息泄漏讓呂武帶上漢軍開溜,再則就是擔憂被范鞅或是中行吳給賣了。
中行吳不在“新鄭”這邊,想賣也會有時間延遲性。
范國當前的狀況很糟糕,范鞅跟楚國有殺父之仇?與之漢國可能在某天兼并范國相比,范國一定要滅亡的話,范鞅估計寧愿遭到漢國的兼并,也不會跟有殺父之仇的楚國合作?
所以了,韓起思來想去,不再猶豫趕緊親自過去找呂武。
結果是,韓起來了呂武這邊,發現范鞅果然在場。
“楚王招派人尋我,已被我斬殺。”韓起說道。
呂武看上去沒有什么情緒波動。
倒是范鞅先是錯愕,隨后有那么點小驚慌。
范鞅的表現被韓起看在眼里,使得后者的腦子一懵。
“范鞅沒有提到楚國使節的事情?”韓起這一刻簡直是后悔要腸子都要青了。
呂武笑呵呵問道:“可曾言及何事?”
韓起說道:“來者危言聳聽,言及漢王欲攻韓而并之。為破我等之盟,使此小人伎倆。”
那什么,范鞅為什么來呂武這邊,到底有沒有將楚國派來使節的事情說出來呀?
呂武理解韓起說出來是一種試探,露出了稍微詫異的表情,說道:“楚亦有使者前來,告知韓、范、荀欲與我悖盟,合楚、宋諸國之兵,行鄭軍‘沫’之故事。”
那個“沫”有什么鄭軍的故事?就是鄭軍作為楚軍的盟友,搞出了臨陣倒戈的事情。
然而,假的。
楚國是有派使者來見呂武,談的事情卻不是那些。
那位楚國使節來提的是休戰一段時間,各自再從本國搖人,要打就打一場大的;另外就是謀求贖回被俘的楚軍士兵,尤其是屬于“左右廣”的那一部分。
韓起大聲說道:“果為蠻夷!”
尼瑪!
真的還是假的?
一方面派人來俺這里提出聯合起來一塊坑漢國,另一方面卻告訴漢王俺要坑他!?
騷,果然還是楚人騷呀!!!
呂武說道:“當下禮崩樂壞,楚人亦不尊周王室禮樂,使之然也。”
現場有那么一個人聽得一愣一愣的。這個人就是范鞅了。
范鞅來呂武這邊沒太復雜的原因,簡單的來聯絡感情而已。他現在就想將“假父”與“假子”這層關系確定下來。
有楚國的使節找到范鞅嗎?有的。
找范鞅的楚國使節講了不少話,尋求跟范國的和解,為此愿意解決掉子產,再歸還從范國搶奪的城邑,作為回報需要讓范國一塊對付漢國。
范鞅沒有答應下來,卻也沒有拒絕,禮送走了楚國使節。
那么問題來了,士匄算是死在楚國手里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定義起來很是模糊。
士匄的病是因為操勞國事,范國一直在跟楚國交戰,他卻不是直接死在楚軍的利器之下。
如果范鞅覺得自己的父親是楚國害死的,那就是;換而言之,范鞅覺得老父親的死不能全部推給楚國,道理也能圓得回來。
呂武展現出來的態度就一個,楚國已經開始在玩騷手段,大家伙要將眼睛放亮一些,可別在這個時候內訌呀。
當然,呂武對自己的安全沒有過多擔憂,哪怕是韓國或范國想搞事,在“新鄭”這邊的漢軍結營固守到后續援軍過來的問題不大,乃至于是付出一些代價進行突圍也能辦到,只是局勢會變得對漢國相當不利而已。
韓起趕忙就是一連串的保證,只差詛咒發誓來證明自己不會對漢國悖盟了。
剛才呂武的那一句話對韓起的影響超乎想象的大。
在韓起看來,楚國一邊聯系自己,另一邊又聯系漢國,搞出了那種騷操作,無疑就是一個完全不能相信的國家。
說起來,韓起沒有想過是不是呂武騙自己。并不是呂武的信譽值有多高,其實是對比起來楚國的信譽值比呂武低,下意識就讓韓起有了選擇上的偏向。
呂武問起了韓軍跟宋軍的交戰結果。
現在韓起的心態亂得很,心里跟貓抓似得,偏偏要克制著讓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些,簡要地提到了交戰結果。
那一次交戰,三千韓軍對陣六千宋軍,結果當然是韓軍獲勝,軍事物資上的消耗韓起沒講,只提到韓軍出現千余人的傷亡,俘獲了八百左右的宋軍。
“宋軍未退。”呂武說道。
宋軍敗了,他們并沒有脫離戰場范圍。
當日,呂武有在城墻上觀戰,目測宋軍退回營寨的兵力應該是還有個四千左右。
那么就是說,韓軍和宋軍的交戰其實很克制,尤其是宋軍見事不可為立馬撤退,韓軍也沒有過分的追擊。
跟漢軍與楚軍的那一戰相比,韓軍跟宋軍的交戰不但場面更小,打起來也跟幼童打架似得,互相揮舞粉嘟嘟的拳頭呀。
漢軍僅在那一戰俘獲的楚軍就達到一萬七千余,光是“左右廣”就有將近三千。
只是吧,那一批楚軍俘虜中有太多的傷患,要是漢軍這邊不進行救治,可能在十天到一個月之內會有五六千楚軍俘虜先后死去,死因絕大多數會跟傷口感染有關。
認真論起來,被俘的“左右廣”士兵傷患最少。這個跟他們身穿重甲有關。
遭到俘虜的“左右廣”大多是被友軍潰兵沖散,他們又穿著太重的防具,沒有及早開溜肯定是會被漢軍騎兵攔截下來,沒有戰斗到死肯定就要被俘了。
辛虧現在還不是人們習慣禮崩樂壞的年代,要不然戰場這邊只有五萬多漢軍,卻是有一萬七千余的俘虜,一旦這些俘虜暴動起來,呂武會做的事情絕對是立刻率軍撤離。
守規矩的年代,遭到俘虜的士兵一般不會有太強的反抗意識,他們的認知和思維決定被俘之后的選擇,要么是當奴隸,不然就是期盼能被贖回去,發起暴動或私自逃跑不在多數俘虜的選項之列。
喜歡凡事防一手的呂武,他已經抽調出部隊在做押解俘虜歸國的動作,防的就是俘虜可能出現的暴動,也是在防范國、韓國、荀國可能會搞事,到時候平白無故讓獲得的戰利品又弄丟了。
這種“守財奴”的做法在呂武身上已經是一種習慣,誰讓他一開始作為小破落戶貴族,崛起的資本是一點一滴自己掙來的呢。換作是繼承祖業,恐怕呂武不會有那種心態了?這個大概就是白手起家和繼承而來的區別。
呂武后面請來了荀家,人都在場也就做了后續的安排。
首先,停戰是不可能停戰的。
韓軍與荀軍的兵力略少,不要直接跟楚軍過不去,三天兩頭邀戰楚國陣營那邊其余諸侯國的軍隊開片。
對此,韓起和荀家有意見也不敢提。
韓軍和荀軍的戰斗力未必比楚軍弱多少,數量方面過少,欺負其余列國很合適的。
漢軍專門針對楚軍?這個更是韓國和荀國,可能還要加上范國,反正是樂見的事情。
呂武見決議通過,詢問起了各國后續援軍什么時候到的問題。
“我尚需一月半。”韓起其實真的不想再增兵,奈何胳膊拗不過大腿。
荀家答道:“或需兩月之期?”
這個也正常,畢竟荀國的距離比較遙遠。
呂武問韓起,道:“韓王停留此處,抑或歸‘密’統兵?”
現在韓起一點都不想跟呂武多待,說道:“無忌留此,我歸于‘密’。”
呂武點了點頭,說道:“子產看似麾下人多勢眾,戰力不過爾爾。盼韓王早日殲滅,率軍重歸‘新鄭’會獵。”
韓起可不敢保證什么,他甚至都決定接下來慢慢跟子產玩,才不跑來“新鄭”跟比較強勢的楚軍玩什么血肉磨坊模式。
接下來的日子,楚國想要的休戰沒有實現。
兩個陣營但凡天氣允許,每天清晨就各自出動軍隊列陣,早上打到傍晚,休息一夜隔天又再繼續。
值得楚國君臣慶幸的是,漢軍可算不再玩瘋狂射箭模式。他們甚至發現漢軍打得時候收著力,猜測呂武是想等后續的韓軍、荀軍或范軍過來消耗,還是有其它事情讓呂武產生了忌憚。
這一打,拖拖拉拉打了一個半月。
后續開來的韓軍沒有抵達“新鄭”,跑去了“密”那邊參與對子產的攻擊。
又是半個月之后,只帶來三個“旅”的荀會見到呂武告知一個消息:他們在東線戰場敗給了齊、魯、曹、杞、等國聯軍。
中行吳戰敗了?早不敗,晚不敗,偏偏這當口戰敗?
呂武心想:“可真敗得是時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