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三更,燈火未滅。
禪覺寺中,還有不少留宿的香客未曾安眠。
這些人,不是城里有錢有勢的大戶豪門,就是富甲一方的商賈子弟,要么就是讀書人。
都說這方丈圓性深得佛法奧義,且已修出了非凡手段,堪稱玄妙神通,超脫凡俗,不少人患了傷病,只被那圓性一瞧,巧施手段,不消半日便能痊愈;如此,自然又是惹來不少的香客供奉,上到王侯公卿,下到販夫走卒,皆是將其奉若神明,聲名遠播。
更甚者,聽說還有人不遠千百里跋涉而來,奉上重金,只為見這位方丈一面,請求醫病。
而這些年,山上的古剎廟宇,倒了一座又一座,偏生這“禪覺寺”香火日間鼎盛,到如今赫然已是獨冠諸剎,聲名無二。
廂房內,不時穿出陣陣咳嗽,火光一映,卻見個老嫗正微彎著身子,嘴里咳個不停,穿的是錦繡煙羅,綾羅綢緞,身旁還有幾個丫鬟小心翼翼的服侍著,瞧著都讓人覺得非富即貴。
老婦人一咳嗽,隔壁廂房就見個富家翁打扮的中年男人匆匆忙忙的過來了。
“娘,您沒事兒吧?”
“兒啊,娘沒事,就喝水給嗆著了!”
婦人順了順氣,朝男人說著,一張老臉上近是慈祥笑意。
“娘您放心,我已經請圓性方丈替您醫治了,這次咱們肯定能治好,等完事了就回家,我好好的侍奉您!”
男人笑道。
“我兒出息了!”
婦人臉上的笑容更濃了。
正說間卻見門外走來個和尚。
“施主方丈請老婦人過去,這便為您治病!”
母子二人一聽大喜老婦沉疴多年一身病害久治不愈,卻是聽到了圓性方丈的名頭從洛陽而來并許以重金,奈何寺中求醫治病的人不在少數本以為還要等上一些時候不想這么快就輪到他們。
老婦人稍一收拾,便隨那領路的和尚到了后殿,卻見檀香裊裊,殿內四角各豎有一燭臺焰苗于風中搖曳時而微縮,時而高漲,忽長忽短,忽明忽暗,而在明暗交錯間但見殿心有一僧人入定如佛,只見背影不見動作。
而那僧人面前竟還有一口老井,井沿青磚堆砌斑駁陸離,布滿苔蘚井口幽幽恍如深不可測隱約間,似有呼嘯之聲自內激出,直如這井地貫通大海,濤卷浪擊,好不離奇。
殿中空曠,除那靜坐的和尚與這口老井外,還有一尊佛,泥佛,卻是菩薩像,手捏法印,足踏蓮臺,坐低眉狀,似也望著那口井。
“老夫人來了!”
待到中年男人和老婦被領入殿中,那和尚這才開口。
“請坐!”
他一指身后不遠的兩個蒲團,語氣溫和。
母子二人不疑有他,依言而坐,不想這身下猶有余溫,仿似前不久這里還坐過人一樣。
“圓性大師,我聽聞你先前是在為我同鄉好友醫病,不知他現在何處啊?”
眼見老母身上病害將除,男人喜不自勝,下意識搭起了話。
原來,還有一位同鄉好友與他一道前來,亦是身染頑疾,但卻早他們上山,亦是先他們入殿,但這一路上過來,卻不曾瞧見。
“那位施主尚在禪房休息,頑疾已去,再無大礙!”
和尚溫言答道。
“那就好,倘若大師今日能醫好我母親,在下必奉上重金,替廟中諸佛重塑金身,決不食言!”
男人信誓旦旦的許下承諾。
只是面前的和尚,仍是背對著他們,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
更讓人意外的是,那和尚卻驀的低低一笑。
“呵呵,金身?唉,這廟中諸佛,也不知道重塑了多少回金身了,可惜,自打我成為住持以來,長則百日,短則月余,這金漆就落了個干凈。”
這話說的讓那母子二人不明所以。
可他二人本是疑惑的眸子突地漸漸定住,而后慢慢睜大、瞪圓,兩顆眼珠子都快鼓了出來,死死的看著和尚身下的影子。
燈火飄搖,那黑影竟也跟著瘋狂扭曲,擺動,渾似整個活了過來,偏偏影子的主人毫無動作。
和尚不動,影子卻在扭動,這是個什么名堂?
那黑影不住扭動,像是一只猙獰惡獸,擺脫了束縛,脫離了人形,整個已在不停拉長變大,怪誕而詭譎,而后一點點的從地上浮了出來,就好似露出水面的魚兒,慢慢昂起,騰空,一點點的探到了母子二人的面前。
“嘶……”
陰森冰冷的嘶吟,從那黑影的口中吐出。
老婦渾似被嚇傻了,坐在地上渾身不停顫抖,但卻沒有絲毫動作,只是雙眼直勾勾的盯著面前一點點接近的龐然大物,嘴里不停自語重復著:“蛇……有大蛇……”
而她身旁的中年男人早已被駭得面無人色,口不能言。
只在其瞪大的眼泊里,倒影出來的,赫然是一顆碩大的蛇頭,由黑影幻化而成,大如水缸,渾身外溢著絲絲縷縷的黑氣,一雙碧幽幽的豎瞳如明燈般睜著,像是碗口般大小,高高昂起,半俯視著望著面前的母子二人。
母子二人何嘗見過如此驚天妖物,早已被嚇得魂不附體,連驚叫都忘了。
“你、你你是妖怪?”
男人臉色先白后紅,驚懼萬分,終于是明白了什么。
只是,他還沒聽到答案,面前恐怖的蛇影已迎面咬來。
片刻后。
殿內又恢復了安靜。
蒲團余溫猶在,和尚卻是輕抬衣袖,半掩著口鼻,隨即袖子后面穿出陣陣嚼骨般的嘎巴聲響。
不多時,和尚溫和笑道:“去請下一個吧,這些人雖說肉柴血污,但常年進補,體內好歹積蓄了不少藥力,到也勉強能做個開胃小菜,如今行洪之期將至,到時候,諾大的開封城,應該足以讓咱們吃個飽!”
他對門外的和尚吩咐著。
“但不知道為什么,這幾天總有些心緒不寧,山上那幾只守山的山魈居然被人殺了,看來城里來了不同尋常的人啊!”
圓性和尚仍是背朝著門,面望著井,像是在自說自話。
但就在他話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一直捏印拈花,低眉垂首的菩薩像似動了動,土皮開裂的臉上,似是露出了一抹笑,在忽明忽滅的火光底下顯得格外詭異陰森。
時辰漸過。
殿外又起了腳步聲。
卻聽門外的和尚說道:“住持,適才外面來了位施主,說是來求醫治病的,弟子見他心急如焚就先行領他過來了。”
殿門推開,一個衣著古怪的短發年輕人已是滿臉驚慌的跑了進來。
“大師,你可得救救我啊,咳咳咳……若大師能治好我身上的頑疾,小子愿奉上一顆八百年的人參以作酬謝……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