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叔有些詫異,“這……”
侯爺對長女漠不關心,這是事實。夫人與先夫人之間又有過節,可想而知,大小姐的處境并不會太好。
但才剛來兩天,就把人逼得當首飾,也未免有些太欺負人了。
他年輕時曾受過先夫人的恩惠,不論在情在理,都對大小姐的遭遇十分同情。
然而這畢竟是侯爺的家事,開門放了大小姐進屋,已經是他自作主張了,倘若再私自幫大小姐做事,侯爺定要對他心生不快。
如錦看出了良叔的猶豫,他不是不想幫自己,而是有所顧忌。
這時,肚皮適時地“咕咕”叫了起來。
她蒼白的臉頰頓時漾起了一抹紅暈,“不好意思良叔,我餓了,能不能給我一點吃的?”
良叔的目光動了動,夫人當真連口飯也不給吃嗎?也太欺負人了!
他頓時下了決定,將玉鐲收入了囊中,“當玉鐲的事,我會試試看的。大小姐先坐會兒,我去讓廚房送點吃的過來。”
如錦看著良叔魁梧的背影心想,“他在幫我。”
松濤院是臨安侯的書房,是他處理機密要務的地方。負責打理看守的,自然也是最被信任的心腹之人,更不會是個軟弱的角色。
良叔若是有心不讓她進來,哪怕她使手段進了院子,他也有辦法將她驅趕出去。
可他沒有。
不止沒有,他還給她安排了暖和的地方等待,準備了熱茶,現在正要為她去取吃食。
這一切都表明,這個良叔與她有過淵源……
如錦搖了搖頭,“春香說,慕大小姐是在宿州出生長大的,這是她頭一次來京都城,良叔怕也從未見過她吧?”
所以,良叔認識慕大小姐的母親?
她目光一亮,“或許可以想辦法套出點什么來。”
對于慕大小姐的所有了解,除了春香透露出來的信息,其他都是如錦按照常理和常識推測的。可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全然不知情。
既然如今她已經是慕如錦了,就不得不要承擔這個身份所帶來的一切,所以她必須要想辦法搞清楚來龍去脈。
她的母親是誰?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會讓父母分開?
為什么她的母親會去宿州生孩子?
母親到底是怎么死的?
為什么父親不肯接她回京都城?
這些問題如錦都需要得到答案,不管是臨安侯還是周氏都不會告訴她。
而良叔似乎知道些什么……
不一會兒,良叔拎著一個紅漆制作的食盒進到屋內,“大小姐,先吃飯吧!”
紅燒魚、鹵牛肉、醬鴨腿,都是大葷。
看來,良叔在侯府的地位也不低。
如錦只有在聞到飯菜香味的時候,才覺得自己真真切切地仍在人間。
她從前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雞鴨魚肉對她來說算什么,都是吃膩了的東西。但不知道為什么,才過了兩天而已,卻成了美味。
“謝謝良叔,那我就不客氣了!”
良叔看到大小姐吃得香,雖然覺得心酸,但不免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撇過臉去,“大小姐慢慢吃,我先去做事,等會兒自會來收拾的。”
天幕微沉,臨安侯踏著青灰的夜色進了松濤院。
他面色鐵青,像是剛從外頭受了氣回來的。
貼身跟隨的侍衛慕平氣呼呼說道,“蕭長庚這個老匹夫太不地道,分明是他家要求著咱們家,居然在這時候橫插一檔。”
臨安侯冷哼了一聲,“蕭家從來不是善類,雖然要與慕家結親,但絕不是一條戰線上的人。”
他轉頭問道,“阿良,你怎么看?”
良叔接過侯爺都外套掛好,“陛下早就將接待外朝使節的事交給了侯爺,等到一切就緒,都準備得差不多了,這時候靖遠侯又提出要與侯爺共同接待了嗎?”
慕平憤憤點頭,“這分明是要奪功!可惡陛下被他蒙蔽,還以為兩家既結秦晉之好,便已經共進退了呢!”
良叔搖搖頭,“我看未必是要搶功勞。”
他接著說道,“靖遠侯是皇后親弟,又是陛下的發小,在朝中權勢顯赫,接待外朝使節再好,也不過只是錦上添花罷了。他沒有必要因此得罪未來的親家。”
臨安侯露出沉思的面容,“阿良,你的意思是?”
良叔說道,“靖遠侯圖的,絕不是一點小小的功勞。侯爺,這次的使節團恐怕不簡單,您務必要留一個心眼。”
臨安侯想明白了,不由撫掌笑道,“阿良,你果然是我的諸葛孔明。”
慕平也“哦”了一聲,“侯爺常說我是一個莽人,我還總不服氣,但阿良能想到的地方,我壓根就沒想到過。”
他看向臨安侯,“侯爺,這么看,我們就要多盯著點靖遠侯的動向了,跟著他,說不定能撈個大功勞!”
臨安侯頓時一掃霧霾的心情,“阿良,去拿一瓶好酒,今日你我三人共飲一杯!”
慕良和慕平自小與他一起長大,一個身手非凡,一個腦力卓絕,是他的左膀右臂。雖為主仆,情同兄弟,夜里沒有人的時候,三人經常舉杯共飲。
良叔卻忽然“撲通”一下跪了下來,“我自作主張請了大小姐進來等候,還請侯爺責罰。”
他將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只是默默地改成他主動放了人進來。
臨安侯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
但是,剛剛阿良才給他解了困惑,他走不好當面給他臉色看。
他默了默,“她還在書庫?”
良叔點點頭,“大小姐奔波勞累多日,顯是乏了,躺在書庫的箱子上睡著了。我不忍喚醒她,正不知道怎么辦呢,侯爺您就回來了。”
他從懷中掏出如錦交給他的玉鐲,“大小姐請我幫忙當了換一點錢。”
臨安侯怔了怔。
他認出這是早上周氏給長女的見面禮,不由嘆了口氣,“把鐲子收好,準備點銀兩,隨我去看看她吧。”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骨肉,縱然是鐵石心腸,也免不了有不忍的時刻。
天色已經很黑了,書庫里漆黑一片。
良叔執著燭火,臨安侯跟在他身后。
寂靜的小屋里,堆滿了裝著書冊的木箱,書香和檀香混合,交織出奇特的氣味。墻角并排著的兩個箱子上,紅衣少女蜷縮著。
她睡著了,瘦弱柔軟纖細,像一個任人擺布的瓷娃娃,惹人心疼。
她似乎察覺到有人靠近,身子微微動了動,迷迷糊糊地喊,“爹爹,爹爹,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