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錦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這?”
石門內,是一片鳥語花香。
小徑的兩旁,栽種了各式各樣的花木,正值嚴寒,山梅開得好,姹紫芬芳,分外奪目。
但這一切并非在黑黝黝的山洞內。
頭頂天光明亮,耳畔有風吹過,這是一處在山縫之內花費巨大人力所造的別有洞天。
觀靜淡淡地笑笑,“她天生尊貴,分外嬌氣,怕黑,不喜潮濕,厭惡地下的霉味,還怕冷,尤其討厭和莫名其妙的人在一起。”
他滿眼驕傲地望著這些他親自打理的一草一木,“這樣的地方,才是她應該待的。”
靈塔雖然高聳寬大,可一層之上,卻要擺放無數的靈牌,太嘈雜了。
如錦說不清此刻的心情。
小和尚打出生起就在寧州板橋村的萬安寺長大。四歲那年,有人鬧開他竟是住持方丈與村里小寡婦的私生子。
住持被村里的壯漢套著麻袋當場悶死。
小寡婦也被逼沉塘。
那些人還打算對四歲的小孩子下手,在祠堂前,架起了火堆和烤架,要將他活活燒死。
當年才十三歲的她,初初愛慕上李冉。
她悄悄跟隨去寧州出任務的他,沒想到李冉是跟丟了,卻無意中救下了小和尚。
小和尚生得白白胖胖玉雪可愛,盡管遭遇了如此慘絕人寰的變故,但幸虧他還年幼懵懂,所知不多。
他生得好看,性子又傲嬌別扭,像極了小時候的她。
所以,她便將小和尚留在身邊當親弟弟一樣養了三年。
小和尚七歲那年,她親自將他送到了福祿寺。
圓能大師與榮福公主有些淵源,對慶陽郡主親自送過去的孩子自然另眼相看,又見小和尚聰明伶俐,當即便收了他為關門弟子。
往后的一年里,如錦有空便也會來福祿寺看望他。
這些過往于她,就如昨日之事。
但對于小和尚而言,三十年的時光早已匆忙流逝。
她以為,他早就應該忘掉她,開始他的新生活了呢。沒想到,他卻依然記著她的喜好,就連死后的靈牌也要放在明亮優雅的地方。
如錦眸光微動,忽然明白,小和尚為何要費如此巨大的人力將地龍引到清明山的山頂。
并不是他貪圖享樂,而是……因為她怕冷。
她猛然想到小桿子說的,葬在孔家祖墳中的慶陽郡主棺槨中是空的。
難道……
小徑的盡頭是一間雕欄畫柱的繡房。
推開門,里面的陳設竟與慶陽郡主的寢殿一模一樣。
只不過,從前放著撥步床的位置,放了一具沉香木造的棺槨。
如錦的心頓時跳快了半拍。
她的目光望向那里后,就再也離不開了。
耳邊傳來靜觀淡淡的聲音,“你要看一眼嗎?”
如錦渾身一震,“可……可以看嗎?”
說不清是期待還是害怕。
好奇那棺槨里有什么?
是她從前的肉體嗎?
時隔了三十年,假若她的尸身留存在這里,也應該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吧?
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信心鎮自若地與她自己的尸骨正面相對。
那該是怎樣詭異的感覺?
可是,假若不看一眼,她心里卻又像是一萬只螞蟻在啃噬,太癢太癢了。
靜觀便輕輕地推開了棺槨的封蓋,“看吧!”
如錦顫顫巍巍地走了過去,期待著看到什么,卻又不敢看到什么。
她瞇著眼睛,忐忐忑忑地望了過去,頓時驚訝了,“沒有人?”
棺槨里空空蕩蕩的,只有一套郡主喜歡穿的紅裙,和一個金冠。
這只是慶陽郡主的衣冠冢。
如錦抬頭問靜觀,“怎么會這樣?”
慶陽郡主的尸體不在孔家的祖墳里,也不在清明山上。
那,會在哪里?
靜觀垂下眼眸,卻不肯多說。
他淡淡地道,“郡主的靈牌在那邊。”
如錦滿心疑問,但靜觀卻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說,她知道他從小脾氣就倔,不肯說出來的話就算打死他也撬不出半個字。
她只能嘆了口氣,跟著他的步子走到了靈牌前。
靈桌上一共點了三盞長明燈。
左邊的是柳宿的,右邊的是靜觀自己的。中間那盞燈最大最亮,上面卻空無一字。
如錦問道,“柳宿也知道這里嗎?”
靜觀拈了一炷香,動作熟捻地點燃插上。
香煙裊裊升起,幽幽地飄散去遠方。
“知道。”
他低聲道,“柳家全族覆滅,他是在逃的欽犯,不惜暴露自己也要來找我給郡主上一炷香,我無法拒絕。”
“況且……”
靜觀轉過身來,望著如錦,“郡主從前最喜歡的弟弟,不正是柳宿嗎?若能得他一盞長明燈,郡主就算在黃泉之下也一定會開心的。”
語氣里,竟有一絲絲的酸意。
如錦啞然,“小胖子確實是個弟弟沒有錯,可是郡主當成親弟弟一樣看待的,也只有小和尚啊……”
話音剛落,她便察覺到靜觀身上的氣勢頓時柔和下來。
他抿了抿唇,“算你識趣。”
眼角,遮不住笑意。
如錦指著中間的那盞長明燈問道,“小和尚,這燈是誰給郡主點點?為什么沒有刻名字?”
靜觀淡淡地說道,“沒有誰。”
他頓了頓,“只是覺得擺兩個燈不大好看,所以又加了一個。”
如錦愕然。
真……真的嗎?
點長明燈的規矩真那么隨意?
靜觀顯然不想給她思索的機會,“柳宿特意叫你過來看看,想來是在這里留了什么東西。”
他指了指最左側的那個蒲團,“我每日清掃這里,從未發現有任何異樣。但這個蒲團卻是柳宿自己從外頭帶進來的,我只將外頭的布包拆下清洗過,里面的芯并未動過。”
話已經說得足夠明顯,柳宿藏的東西就在這個蒲團的芯子里面。
如錦連忙將蒲團拿起,拆開外面的皮,露出白色紗布包著的里芯。
她晃了晃,有“嘶嘶嘶”的聲音,里面確實有東西。
靜觀看了她一眼,說道,“你餓不餓?我先叫人去準備午膳。”
他頓了頓,“你那位小侍女在門口也等得急了,我先帶她去前殿的禪房。”
說罷也沒等她回答,便就走了。
如錦急不可耐地將紗布拆開,從一堆棉花團里摸出一封厚厚的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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