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耳畔聽著有人在叫喚,“殿下來了。”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一身墨藍色錦袍的男子映入他眼簾。
那生疏卻又刻骨銘心的眼眸溫柔和善地望向他,心中一時一熱,他竟毫不猶豫地起身跪倒在地,“殿下!”
仿如三十年前。
果然……是承德殿的舊人。
李渡微微揚起下巴,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昂揚有力起來,“交代你辦的事,進展如何了?”
沈舟伏在地上,脫口而出,“密信已經送達南疆,藍氏族長收下了……”
冰冷的地板讓他的頭腦猛然清醒了一霎。
話音嘎然而止。
“不對,你不是殿下!”
沈舟抬起頭,一雙犀利的眼睛直愣愣地望向李渡,“殿下早已經不在了,你不是殿下!”
一邊說著,他的腳步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靠在床沿上時,他突然矮下身子從枕頭下抽出一把軟劍來,直抵在李渡的面前。
“說,你是何人?為何要深夜來我府上假扮殿下?”
李渡伸出右手握住了軟件的韌,他淡淡地將劍撇開,徑直走到了沈舟面前,“藍氏族長收下的密信里,寫了什么?”
沈舟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既是密信,我一個送信之人又怎么知道里面寫的是什么?”
忽然,屋子的角落里亮了起來。
手持燭臺的少女從陰影中徐徐走了出來,語笑嫣然地看了沈舟一眼,“別撒謊了,你明明知道。”
她湊近沈舟,低低地在他耳邊說道,“紫金漆盒沒有封蠟,你忍不住好奇,拆開了信看過。怎么?真以為自己做過的事,誰都不知道了?”
沈舟臉色大變。
紫金漆盒沒有封蠟,他確實忍不住好奇,出了城承德殿便私自打開看過了信件……
可這件事,除了他自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他不敢置信地往如錦的臉上細細望了過去,看到了一張與慶陽郡主一模一樣的面容。
“鬼!鬼啊!”
在同一個屋子里同時看到了死去的先太子和慶陽郡主,這種驚嚇讓他徹底醒了酒。
他用力地想要拔劍,但劍韌被人以兩指夾住,竟牢牢不動,令他半分作為都施展不得。
如錦掩嘴笑,“心中有鬼的人才能看得見鬼,看來,沈舟你心里有鬼呢!”
她眼眸驟然冷了下來,語氣冰冷,“沈舟,我太子哥哥的死是否與你有關?說!”
身為承德殿舊人,如錦對沈舟不熟,但沈舟對慶陽郡主卻十分熟悉。
這如出一轍的語調讓他竟有幾分真已墜入黃泉之下的錯覺,“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如錦挑眉,“你不知道?”
她嗤笑一聲,“從前太子舊部,那些誓死追隨太子哥哥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別打發地遠遠的,唯獨你卻一路青云,還不到五十,就成了戶部員外郎大人。你說太子哥哥的死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沈舟猛烈地搖頭,“我真不知道!不知道!”
他又是害怕又是驚懼,在如錦的步步緊逼之下不由自主往后退,直到退無可退,一個踉蹌撞到了書架的瓷瓶上。
“嘩啦”
瓶子掉落,碎落一地的瓷片。
也驚起了巡夜家丁的注意。
不多時,便有家丁敲門,“大人,出什么事了?”
李渡輕輕一抽,軟劍便從沈舟的手中滑落,不偏不倚纏到了沈舟的脖頸之上。
他湊在沈舟耳邊低聲說道,“讓他們走開,否則……”
輕輕一用力,沈舟便覺得脖子上又冰又疼,伴隨著血腥氣,顯然是被割破了皮。
他是個聰明人,立刻高聲喊道,“我無事,不小心打碎了花瓶而已,不礙事。”
他頓了頓,補充道,“我今日太乏,想要歇了,你們莫要再來打攪我。”
門外連忙應下,“是。”
腳步聲漸漸地遠去了,李渡也將軟劍從沈舟的脖頸上松開,不過刀刃仍在沈舟咫尺的距離,只要一有動靜,隨時可以再纏上脖頸。
他淡淡地道,“問你什么,你就老實交代,這樣還可饒你一命。”
或許是被脖子上鮮血的腥味刺激了,沈舟這才徹底清醒過來。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李渡,“你……你是恪王?”
傳聞恪王怯懦又軟弱,早被陛下養成了一個廢物,怎么會……
這不可能!
可脖子上傳來的刺痛感卻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事已至此,李渡也不想再隱瞞。
沈舟又不傻,隱瞞也瞞不過什么。
他大大方方地承認,“沒錯,我是恪王。我知道你是我父親的舊部,特來找你問幾件舊事。你只要一五一十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保證不會傷你分毫。”
與承德殿有關的人最怕自己再被扯上與舊主的關系,那會成為對手攻擊他的利器,成為官場上的擋路石。
所以,沈舟只要不傻,萬不可能主動將今夜的事嚷得人盡皆知,這等于自毀前程,還會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沈舟這時已經完全地醒了身。
眼前的先太子殿下既然是恪王假扮,那慶陽郡主自然也不是真的了。
他一雙目光咯溜溜在如錦身上轉了轉,立刻便就明白了她的身份,“你就是臨安侯那位剛從宿州上來的女兒?蘇梓萍的女兒?”
如錦沖他笑了笑,“不呢,我是慶陽郡主的鬼魂。不騙你!”
她頓了頓,“沈舟,太子給藍氏族長寫的密信里,到底是什么?”
李渡拿著軟劍的手微微一抬。
沈舟忙不迭地道,“說!我說!”
巡夜的人得了他的話,至少這一夜不管他這里發生什么動靜都不會再來了。
不管對方到底是人是鬼,他們都有兩人,而他只有自己,手中沒有兵刃,還不就是人家刀俎上的魚肉?
這時若要保命,只有乖乖認慫一條道了。
他訕笑著將軟劍往外一推,“先太子聽說苗疆有一種再生蠱,有起死回生之用,種在將死的病人身上,病人便會百病全消,立刻活蹦亂跳。
不過這種蠱十分難煉,只有藍氏的族長有這個能力。
所以,太子想用重金利誘藍族長出山,替他種一回再生蠱。”
如錦想到了自己的來歷,臉色變幻了許久,她沉聲問道,“藍族長答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