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大捷,臨安城的天,仿佛都變得輕盈了些。
陳望書看著銅鏡里的自己,看著桌面上整整齊齊排著的十二色口脂,滿意地挑出了第三盒。
“姑娘調的這個色兒可真好看,是獨一份兒的,我在其他的小娘子那,都沒有見過。今兒個宮中夜宴,這第三盒喜慶,正襯姑娘。”
白瓷拿著筆,點了點紅,替陳望書梳了妝。
就在他們得了消息不久,宮中便來了帖子,遍邀京城貴戶,進宮夜宴。
先前還跟駕崩了似的官家,如今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吧唧一下掀開棺材蓋子,又活蹦亂跳了起來。
不過是幾日功夫,臨安城像是婚喪嫁娶統統都經歷了一遍似的。
李氏給陳望書挑選了一件寶藍色繡銀絲寶相花的裙衫,不打眼又沉穩。
陳望書對著鏡,拿起炭筆,修了修眉,掩蓋了她的三分英氣,平添了幾分柔和,這才滿意起來。
宮中張燈結彩的,像是把上元節時用過的燈籠又翻出來了似的,掛得滿園子都是。
一隊隊的宮人挑著燈,端著各種菜果點心,魚貫而入,夜風吹來,身上的緞帶隨風躍動,格外的動人。
太后被一群人擁簇著,依著欄桿喂錦鯉,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陳望書定睛一看,她左右手兩邊,都是不認識的人。左邊那位,濃妝艷抹的,臉上的粉有一墻厚,笑起來就唰唰的往下掉,嘴唇上的口脂,像是不要錢似的,糊了一盒。
可即便是這樣,依舊掩蓋不了她的病態。這應當是命不久矣的蘇皇后了。
這蘇皇后乃是官家的原配嫡妻,大皇子寤生,蘇皇后得此一子之后,便再無生養的可能。本也無礙,有嫡長子傍身,這后位坐得穩穩當當的。
可前些年大皇子壞了腿,蘇皇后險些哭瞎了眼睛,身體中的陳疾像是突然爆發了出來一般,很快就臥床不起了。
就這么日復一日的把人參當蘿卜吃,又挨了幾年,如今瞧著,倒真是油盡燈枯,離死不遠了。
在太后的右邊,是一個英氣勃勃的婦人,同蘇皇后周身死氣不同。這人身材高挑,雙目有神,就是臉上一道長長的疤痕,在月光之下有些駭人。
這當是郭娘子。
郭娘子有功夫在身,像是感受到了陳望書的視線似的,對著她爽朗的笑了笑。
陳望書回以笑容,緩緩地行了過去。
在太后身邊,還站著的是大高氏同小高氏,還有扈國公夫人。
至于其他的那些皇子妃們,都擠成一團兒,乖巧的站在后頭,跟背景板似的。
不等她過去見禮,引路的曹嬤嬤便說道,“太后一早便囑咐了,縣主乃是自家人,不必過去見禮,自行玩兒便是。”
陳望書一愣,一本正經的回道,“太后體恤,望書更是不能失禮才對。”
她說著,微微側身,穿過了引路的老嬤嬤,朝著涼亭走去。
看著她來,后頭站著的皇子妃們,分開了一條路。
陳望書眼尖的發現,今兒個是熟人開會,一個都沒有跑啊!
那高昂著頭,下巴都能戳穿人頭頂的,乃是七皇子未來的皇妃高沐澄,不卑不亢的跟在她身邊,小心的護著肚子的,正是女主角柳纓。
而沖著她笑得像是歡喜菩薩的,不是她那個便宜堂姐陳喜玲,又是哪個?
一見陳望書,太后便三步并作兩步的走了過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又是摸又是拍的。
若非她一把年紀了,又是同性,陳望書定是要高喊一句抓流氓的!
太后笑得合不攏嘴,像是瞧見了金疙瘩似的,對著眾人說來,“來來來,也讓你們瞧瞧,這是我新得的閨女望書。上回來得匆忙,你們都沒有見著。”
蘇皇后率先說了話,從手腕上擼下一個鐲子來,套在了陳望書的手腕上。
她瘦得厲害,那鐲子格外的小,險些沒有套進去。
陳望書絲毫不尷尬,雙目亮晶晶的,這是要排隊給見面禮么?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萬一她聽了那嬤嬤的沒有給太后行禮,結果一轉頭人又說她殿前失儀,豈不是倒了血霉了?
娛樂圈生存法則第一條,便是把自己該做的都做完了,讓人沒處挑理去!
可竟然得了意外之喜!這鐲子雖然小,可架不住貴啊!
皇后開了頭,其他的人怎么能示弱?
一會兒工夫,陳望書簪子環佩賺了個盆滿缽滿的,瞅著這些,陳望書瞧著太后的眼神,都真誠了好幾分!那樣子倒真像是一個乖巧的女兒了。
鬧騰了這么一出,她方才隨了那曹嬤嬤,去到了附近的大殿里落了座。
官家今日便是要在這里,夜宴群臣以及誥命夫人們。
陳望書一眼睛,便瞧見了站在一堆人中的顏玦。
他明明只是站在角落里,幾乎無人問津,可卻像是宇宙的中心。
按說這種喧鬧的布景里,孤零零得角落,孤零零的人,當顯得有幾分寂寥。可陳望書卻在他的身上,瞧出了一種怡然自得。
陳望書自問,只要仔細觀察,她能夠猜得出大殿中每一個人的心中所想,可她猜不透顏玦半分。
她想,大概是在看到他的時候,眼睛被美色給糊住了,看不到其他的了。
感受到陳望書的目光,顏玦立馬站直了身子,快步的朝著她走了過來,一臉的喜形于色,“縣主!”
陳望書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只歡快的搖著尾巴,朝著主人飛撲而來的小狗。
她清了清嗓子,規規矩矩同顏玦見了禮。
顏玦一本正經的回了禮,笑道,“宮中的八寶鴨尤其美味,縣主一會兒嘗嘗。”
他說著,又壓低了聲音,“其實最好吃的不是鴨子,而是里頭的筍丁。這是個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訴她。”
陳望書輕輕的點了點頭,“上回你拿過來的扇子,我阿娘已經修好了,我請人給你送了信。你卻一直沒有來取。”
顏玦啊了一聲,有些緊張的說道,“那……那個行首娘子的生辰會,我沒有去。”
陳望書一愣,余光瞟了瞟四周,見已經有人悄悄的注意到這邊了,忙以扇掩面,遮住了自己微紅的臉。
靠!未來夫婿太可愛,想要忍不住吃掉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