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馬車,陳望書便將那紙條掏了出來,“我阿爹給我的,也不知道寫了些什么?”
她說著,攤開一看,有些哭笑不得,“就這?”
顏玦低頭一看,也跟著笑了,只見那紙條上,寫著幾個蠅頭小字。叫你阿娘做米豆腐。
“說起來,關于米豆腐啊,在陳家有一個傳說。那還是我阿娘嫁過來不久的事情,那時候我曾祖母沒了,家中守孝,不得食肉,阿娘閑得無事,便做了一盤米豆腐。”
“米豆腐做起來繁瑣,廚上便是照著我阿娘的方子,做出來都不是那個味兒。阿娘是北地人,本不好這口兒,懶得做這個。”
“便哄我阿爹,說家鄉習俗,只有家中有白事,方才做這個菜。于是,后來,我阿爹為了吃米豆腐,便去了禮部,專職送葬。”
顏玦笑了出聲,雖然荒誕,但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這是陳家人能干出來的事。
臨安城中,像是落了雪似的,到處掛滿了白色的燈籠,一夜之間,世界好似變成了黑白的似的,走到哪里,都是素素的,賣肉包子的,都改賣菜包子了。
這樣的狀況,一連持續了三日,等到第四日清晨,西湖上吹響了第一支曲子的時候,人們便覺察出味兒來了。
“按理說,皇后人沒了,起碼得守上三個月。官家卻只讓朝臣百姓守了三日婚喪嫁娶照舊。我高興了三日,想著起碼明年方才會出嫁。”
“結果是白白高興了一場。做皇后又有什么好的死了都沒得體面。”
秦早兒坐在床榻上甩了甩自己的腳丫子,今兒個是她的添妝之日她懶得理會家中姐妹,頭一天夜里硬是派了馬車把陳望書從扈國公府接了過來,與她同住。
如今時辰還早,賓客尚未登門,兩人說起了閑話兒。
她同四皇子的婚期乃是一早定好的就在十五。
陳望書坐在窗前,端著茶盞,看著窗外的桃花樹。當真是白駒過隙,日月如梭,上一回桃花開時她剛來大陳,還是個單身貴族看到美人兒便走不動道。
不過一年光景,已經是一個已婚婦人吊死在了最好看的歪脖子樹上。
“你這院子里,怎么種了忒多桃花樹兒?我瞧著主干都被鋸了像個凳子似的四周的樹冠倒是橫生出老遠,生得怪奇特。”
秦早兒抬了抬眼,“我不光不喜歡桃花,還不喜歡桃子,小時候有一回,一口下去,吃出了半條蟲。”
“這還不是我那好心的后娘,想著我容不得花兒朵兒的,在一塊兒待著,容易鼻涕橫流,還打噴嚏,這不故意膈應我的。”
“我那時候脾氣大,提著板斧哐哐哐的就給全砍了當柴火燒了。不想春風一吹,它們又長出枝丫來了。我一連砍了三年,都活得好好的,索性就留著了。”
“這待得久了,倒是不怕了。對吧,母親?”
秦早兒說著,看向了門口端著衣衫進來的秦夫人。
秦夫人表情略微有些尷尬,但一瞬間,又消化了下去。顯然這些年來,已經被秦早兒,當面打臉打習慣了,權當是按摩了。
“這是你的新衣衫,昨兒個夜里,已經叫人改好了。一會兒賓客就要來了,我先去前頭準備著。昨兒個半夜,接了沈家的信,說是會趕來喝你的喜酒。”
“那會兒你已經歇下了,便沒有過來,同你說。”
秦早兒一聽,激動的從床榻上跳了下來,那新衣衫她是一眼都沒有瞧,直接奔到窗口,朝著那院子門口望了望。
望了一會兒,又自己個笑了起來,“瞧我,都糊涂了,這瞧哪里瞧得來的。父親愿意告訴我,真是感天動地了,我還以為,他會將舅家的人,拘起來,不拿小弩不放棄。”
秦夫人一愣,嘴角動了動,有些低落的說道,“你父親不是那樣的人。”
秦早兒驚訝的看了她一眼,“不是那樣的人,你低落個什么勁兒?他就是那樣的人。”
秦夫人一梗,無言一對,看著陳望書笑了笑,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你后娘怎么聲勢如此浩大,我家那婆母出門,都不曾帶這么多人。”
秦早兒顯然心情極好,好心的解答道,“哦,可能是怕我揍她。沒有十個八個婆子,那是按不住我的。”
陳望書聽著,拿起桌上的奶糕,塞了一塊進秦早兒的嘴中。
有些事情,說得輕描淡寫,甚至百般強勢,其實,里頭藏著多少辛酸,只有自己個知曉。
若非是被人按過,又豈知曉十個八個按不住她?
“有時候,示弱也是一種手段。”陳望書輕輕說道。
秦早兒搖了搖頭,“你可以示弱,顏玦看你像眼珠子;你便是再弱,那還有親爹親娘護著。我可不行,我若是弱了,除了被人吞吃,沒有第二個結局。”
“四殿下胸懷大志,王府之中,必定不會只有我一人。一個人只能有一對眼珠子,眼珠子那么小,只印得進去一個人。他今日因為我背后的秦家,還有沈家,視我為眼珠子。”
“明日,就會為了其他姑娘,似她們為眼珠子。等有了她人,那我秦早兒,便成了死魚眼珠子。望書,你那么聰明,一定明白我在說什么。”
“我覺得很輕松,明日我不是出嫁,而是出仕!”
陳望書聞言,打心眼里笑了出聲,“官,四皇子妃;職,內務總管;將來便是第一輔政大臣!”
秦早兒重重的點了點頭,“沒有!知我者,望書也。這般一想,我心中十分的輕松,連這門親事,都怎么看怎么順眼了!”
陳望書伸出手來,學著顏玦的樣子,揉了揉秦早兒的腦袋,“挺好的。”
秦早兒一愣,笑了起來,“若明兒個要嫁的是望書,那我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陳望書壓低了聲音,拍了拍秦早兒的肩膀,“排隊去!老夫掐指一算,再排個九九八十一世,便輪到你了!沒有辦法,想嫁給我的人,從天庭排到了閻王殿。”
“還是我瞧著姑娘你年輕貌美,給你插了個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