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吟吐出一口氣。
這個余曼青,總算沒讓她太失望。
她知道余家顧慮余充的名聲,不敢直接告發端王。但是他們不告發,這出戲怎么往下演?
要把燕凌脫出來,不能靠他們自己,而要靠余家。
余家是苦主,余曼青又是未來太子妃,她一出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青兒。”余夫人慌亂地看著她,幾位余公子也都六神無主。
余曼青已經下定決心,說道:“母親,我們不能讓父親含冤九泉。”
說完,她走到中間一跪,悲憤說道:“陛下,臣女知道兇手是誰!”
皇帝怔了一下:“你知道?”
“是。”余曼青抬起頭,“他就在這里。”
皇帝以為她說的是燕凌,溫言安撫:“你若知道內情,只管說就是,朕為你作主。”
“謝陛下。”余曼青磕頭謝了恩,面上帶了決然之色,伸手一指,“就是他!”
皇帝、太子、官員們齊齊看過去,短暫的安靜后,面上都浮現了愕然之色。
端王?!
終于來了。端王在心里吐出一口氣,當他看到薛如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出,所以并不慌張。事情到了這一步,越慌張越無用,他得保持冷靜,給自己掙出一條生路。
所以,他和那些人一樣,面上顯露出驚訝之色,反問:“余小姐指的是本王?”
“不是你是誰?”余曼青冷笑不止。就在一個時辰前,她對端王還心思浮動,可正因為如此,現下對他更加恨之入骨。
若不是這份不可為人知的心動,她不會輕易中計,令父親踏入陷阱。她心里的悔恨太過濃烈,迫切需要出口。
不等皇帝問話,余曼青轉回身來,叩頭道:“陛下,且容臣女慢慢道來。”
皇帝心中有無數疑問,點了點頭:“你說。”
余曼青緩了緩情緒,從頭開始講起:“月前,家父受同僚之邀去酒樓敘舊,遇到了一個身世可憐被迫淪落風塵的女伶……”
她口齒伶俐,很快將端王府窺伺余家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末了伏地哭道:“陛下,家父從軍幾十年,一向忠心耿耿,豈能容忍旁人污蔑?當下叫人去了趟端王府,留下身份令牌以示警告,便將這事揭了過去。想著端王殿下畢竟是宗室親王,您的手足至親,怎么樣也要留了臉面,免得您為難。不料端王殿下竟然懷恨在心,先下手為強……”
她之前想錯了,端王說父親有青云之志,有證據嗎?沒有!既然如此,為什么不敢揭出來?父親已經死了,余家光腳不怕穿鞋的,死也要把端王咬下一塊肉來!
余曼青說完,向余夫人看了一眼。
余夫人一個激靈,跟著哭道:“陛下!臣婦可以作證。這事發生以后,我家將軍特意回來向臣婦請罪,他一時心生憐惜,就被人鉆了空子,日后再不敢輕信不知來歷的女人。臣婦不懂外頭的事,只當他又瞞著臣婦偷嘴,還教訓了他一頓……”
余夫人的妒婦之名滿朝皆知,聽她這么一說,大家都信了。
這個余充,自律了半輩子,沒想到最終因為女色惹來大禍,真是時也命也。
不過,端王?他派人接近余充,居心何在?
皇帝此時反倒沉默下來,并沒有立時出聲訓斥。
端王心里一咯噔。皇帝沒把他這個弟弟放在眼里,他可是時時將這位皇兄放在心上。此時皇帝越是冷靜,越是說明他內心懷疑。
他立刻跪了下來,申辯道:“陛下!臣弟不知道余夫人和余小姐說的是何事,這中間一定有誤會,請您明察!”
“誤會?”余曼青冷笑不止,“端王殿下,家父說得清清楚楚,您派來刺探他的便是這位薛大家,事后我家護衛親眼看到她進了端王府,怎么可能是誤會?您這是仗著家父身故,就將臟水都潑到他頭上嗎?”
說到這里,余曼青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哭著說:“陛下,是臣女害死了父親。方才臣女在此觀看龍舟,忽然來了個婢女,將臣女叫了出去。臣女先前與徐三小姐有些不愉快,原以為是她的人,出去才知道是端王派來的。臣女為她脅持,假借名義叫了父親來,父親擔憂于我,這才中了他的詭計。陛下,求您為父親伸冤,還他公道啊!”
余曼青在人前演了多年的戲,哭起來情真意切。這番話大體是她以為的真相,又把自己對端王不可說的心思摘了出去,合情合理,令人同情。
端王聽到這里,終于抓到了一個疑點,立刻說道:“陛下,余大將軍遇刺的關鍵就在這個婢女身上,請您速速派人搜查。臣弟沒有派過什么婢女,愿與此人對質。”
余曼青立刻打斷他的話:“王爺,您這么肆無忌憚,這個婢女早就被處理了吧?這會兒說什么對質,哪里還找得到人?”
端王臉色微變,沉默下來。
余曼青都能想到,陷害他的人會想不到嗎?真是好毒的計,他思前想后,竟找不到漏洞為自己脫罪。
果然,皇帝派人出去查問,翻遍了都找不到那個婢女。
這段時間,足夠余曼青冷靜下來了。她看著父親殘破的尸首,除了悲傷外,還浮起濃濃的不安。
她很清楚,自己能跟太子定下婚事,是因為父親大權在握。現下父親沒了,接下來她還要守孝,那這樁婚事該怎么辦?
余曼青思來想去,最終咬了咬牙。
不能藏拙了,她要借著這個機會立下功勞,保住婚事!
“陛下!”余曼青再次喊道,“臣女要告發,端王如此辣手,是因為家父對他起了疑,他擔心家父將這件事告訴您,才要殺人滅口——端王他有不臣之心!”
皇帝霍然轉頭,向端王看過去。
這四個字,是任何一個君王的死穴。無論他的兒子,他的兄弟,他的叔伯,只要沾上這四個字,都沒有好下場。
端王對上皇帝陰郁的眼神,整個人如墜冰窖。
完了。
他心里閃過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