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桃花衛排成一道長線,半飛半跳地向著山下奔襲而去。
“快!再快一些!”
小七趴在一個桃花衛的背上,大聲催促著。
很快,她就在山道上看見了馮六郎的身影——然而,沒有紀然。
小七叫停,桃花衛們接二連三地停下了腳步。
她心中一陣不祥,跳下地面,四下張望,大聲地喊,“紀然——”
然而沒有人回應。
在小七的吩咐下,十幾個桃花衛散開去到附近搜尋紀然的下落,這一片山林枝折葉落,到處都是打斗過后的痕跡,地面和山石上偶有血跡。
小七忘記了危險,徑直沖到六郎的面前,“你把紀然弄到哪里去了!”
“胡鬧也要有個限度!”六郎一把抓住了小七的手腕,“跟我回家!”
“你松手!”小七厲聲道,“先告訴我紀然到底在哪里!否則我今天哪里都不會去——”
桃花衛們一時也有些懵,他們看看小七,又看看面色陰沉的馮六郎——這個年輕人身上帶著許多塵埃與血污,臉上和手上都有些擦傷,顯然剛剛和人有過一番惡戰。
爭執中,幾個一直在旁邊靜候的桃花衛上前,擋住了馮六郎,“你又是什么人呢?”
“平妖署馮易聞。”
六郎一手抓著小七,一手取令牌遞給桃花衛。
桃花衛查看了平妖署的令牌,彼此面面相覷,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六郎嘆了口氣,帶著幾分歉意望向桃花衛,“我妹妹是不是又給諸位添麻煩了。”
“那倒也沒有,就是她說有大理寺官員在這里遇險,”桃花衛打量著六郎身上的戰損遺痕,“不知道馮大人這一身,是……?”
這邊桃花衛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不遠處有戍衛大喊,“山壁下有人!!”
小七趁著這當口,竭力甩開了六郎的手,向著聲音的來處跑去。
她探出半個身體往下看——紀然滿臉是血地抓著一截橫生的樹枝,表情有些痛苦。
為首的桃花衛幾步上前,對屬下道,“還愣著干什么?下去救人啊!”
“大人等等!”最先發現紀然的桃花衛擋住了他的去路,“底下……底下好像有古怪。”
“古怪?”
山谷中傳來一陣隱隱的水聲,那應該是谷底的河流。
太陽快要落山了,整個山谷底下都是一片晦暗,薄薄的霧氣繞在山腰,底下的一切深不見底。
“岱宗山這邊最近有些邪門,之前已經有好些修士在這邊飛行結果卻莫名墜亡了,這位大理寺的大人看起來也是修士,可這會兒卻抓著樹枝不上來……您說會不會是——”
“那也趕緊救人!繩索呢?繩索總有吧!”
“……啊,有。”
正當所有人忙碌著準備救人的時候,六郎從背后望著所有人。
他的目光掃了掃此刻眾人站立的這塊石臺,腳步輕而緩慢地繞到了石臺的另一側。
“紀大人!抓住繩子!”桃花衛們喊道。
““紀然!繩子在你右邊!抓住啊!”
紀然艱難地揚起頭,已經開始慢慢結痂的血液封住了他的一只眼睛,但他隱隱能看見高處的小七。
“快走……”
紀然試圖開口,但發出的聲音卻沙啞到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得見。
為首的桃花衛轉過身來,他皺起眉頭,走向不遠處的馮六郎。
“馮大人,給個解釋吧。”他輕聲道,“為什么要下這樣的狠手?”
“私人恩怨,桃花衛也要管嗎?”
“……我們也不想管,但畢竟令妹手里有陛下的令牌,那邊墜崖的又是大理寺的人,我們也不能當沒看見啊。”
馮六郎嘆了口氣,“那……得罪了。”
未等桃花衛反應過來,他口腔里已經多了一陣腥甜的氣味。
……血?
馮六郎的匕首不知何時又伸了出來,桃花衛看見刀刃上也帶著血。
……我的血?
下一瞬,熱血從他的喉中濺射而出,他幾乎沒有任何反應的余地,旋即倒在地上。
桃花衛的兩只手本能地捂住傷口——六郎的刀直接將他的頸脈連同氣管一切切斷,殘存的呼吸變成一串血泡,從傷口涌了出來。
這邊的動靜引得更多的桃花衛回頭。
小七怔住了。
……馮六郎,殺了桃花衛。
……為什么?
他……他要對付的人……不是自己這個假妹妹嗎?
桃花衛是陛下的親衛啊……
其他桃花衛已經覺察到不對,立刻掏出口哨打算叫人,然而馮六郎右腳突然頓地,一道裂縫自他腳下延伸,迅速開裂。
所有人站立的位置瞬間傾斜,哨聲還未吹響,吹哨人就不得不起跳離開這塊正在下墜的巨大山巖。
然而所有起跳想要飛行的桃花衛很快就發現事情是真的不大對勁——山谷之中的風像是從上往下吹,一股由弱漸強的吸引力從地底傳來。
六郎縱身而起。
桃花衛一個接一個地跌落。
一切發生得都太過迅速,以至于沒有人來的及發出一聲慘叫,只有山林間呼嘯的北風像厲鬼一樣哭嚎。
巨巖在幾次搖晃之后終于滾落,那撞擊聲響徹云霄,整座山巒都為之震顫。
六郎望向先前紀然所在的位置——那里只有一節懸空的樹藤和幾棵裸露著根系的大樹,小七也不知所蹤。
他俯身跳下山崖,沿著峭壁一路往下找尋,那陣自上而下的風越到谷底越是強烈,而他用以維系平衡的靈力,也變得越來越難以控制。
峭壁之下的水聲越來越大,直到看見谷底的流水,一路向下的馮六郎終于停下了腳步。
盡管相隔十幾尺,但他已經感覺到水流的不尋常。
六郎指尖打了個響指,一簇火苗從他手中燃起,眼前的景象讓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黑色的河水,在他腳下翻騰。
六郎還想細看,但水流激起的薄薄水霧像是濃煙一樣灼得他睜不開眼睛,吸入肺中的風也帶來一陣焦熱。
他掰下近旁的一根枯枝,丟進水中。
然而還未等樹枝接近水面,它就已經在空中燃起火光,這一點微光很快又被黑色的河流迅速吞噬。
馮六郎終于意識到黑色河水的危險,他立刻縱身騰躍,沿著原路返回。
任何人,但凡落在這樣的地方,都不可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