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芒中,馮嫣感覺自己像陷入了溫暖地金色流沙。她被這陣柔和的沙浪推向前方,又被它穩穩地托舉著。
人定之域地崩裂聲漸漸遠去,很快就完全消失在沙海中,周圍變得明亮而靜謐——有那么一瞬馮嫣感覺到一種虛實不分的幻覺,她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也分不清上下前后,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光,卻看不見自己。
等到她感到身體似乎在緩慢降落的時候,馮嫣才意識到自己又一次獨自一人。
一種熟悉的混沌感襲來。
這是……哪里。
馮嫣的右手輕輕抓握,她隱隱覺得這只手此刻不該是空著的。
這個念頭一起,短暫的迷蒙失憶立刻被擊碎,一時間所有前情都像被阻擋已久的洪水,沖破所有障礙洶涌而下。
馮嫣立刻向周圍看去,“……行貞!”
一開口,她又聽見自己帶著幾分青澀的年輕嗓音,
馮嫣低下頭,見自己身上又換上了十二三歲時最愛的一身衣裙,手腳也變回了當時的柔嫩模樣。
馮嫣眉頭輕皺。
腳下傳來地面的實感——她兩只落地的腳尖在地面激起一圈圈淺金色的光紋,它們像水的漣漪一樣漸行漸遠。
“是阿嫣嗎。”有人從遠處喚她。
馮嫣再次抬頭,看見前方有一棵六人合抱的大槐樹,樹下有一個坐在那里的人影。
這槐樹像極了從前在長安時家里的那一棵,
那人影抬起右手,向著馮嫣招了招。
盡管遠處的人影此刻看起來就像一塊黑色的單薄紙片,但馮嫣還是立刻就認出了這身影——除了祖母馮黛,還能是誰呢?
馮嫣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她驟然想起上一次與馮黛在夢中相見時,祖母曾竭力避免在夢中提及任何姓名,以免被不知來歷的力量捕捉,而她剛剛才喊了一聲魏行貞的名字啊……
但這一次,周圍還是一樣的靜謐。
“別怕,”遠處的馮黛向著馮嫣再一次招手,“來。”
馮嫣眉頭輕皺,帶著疑惑緩步向前走去。
就像方才落地時一樣,每當她向前踏出一步,腳跟落下的地方都擴散出一層層泛著微光的漣漪。
大槐樹下放著一張茶案,馮黛坐在另一頭,馮嫣在這頭坐下。
這里的光與日昳之域很像,它溫暖,耀眼,讓人有一種沉浸在午后的錯覺。
馮嫣左右看了看,目光又重新回到桌案上的茶杯與茶壺上。
馮黛提起茶壺,向馮嫣身前的杯子斟倒茶水。
馮嫣伸出雙手要去扶杯,馮黛輕輕搖頭,“不急,先不要舉杯。”
馮嫣遲疑地收回手,她望著祖母向自己杯中斟倒著與天地同色的熱水,它的裊裊蒸汽輕盈地浮升,馮嫣聞見這水汽,心中不知為何,頓時涌起許多憐憫和傷感。
“這是……”
“我們今日,來把上次沒有說完的話講完。這一次……我們應該有足夠充足的時間了。”
馮黛動作和緩地將茶壺放在一旁。馮嫣望著祖母的手沉吟了片刻,而后先開了口,“上一次您來與我交談,您一直在防備的人是誰?”
“浮光。”
“浮光?”一時間,馮嫣既感到意外,又覺得一切似乎在情理之中,她搖了搖頭,“大周六千萬黎民百姓,她竟能讓所有人都陷入她的夢里……這到底是如何辦到的。”
“憑她自己,自然是辦不到的,”馮黛回答,“有人幫她。”
馮嫣稍稍側頭,“……瑕盈?”
馮黛微笑,“是瑕盈背后的天道,伏羲。”
在馮黛的講述中,馮嫣終于明白了大概——原先她也應當像其他修士一樣陷入浮光給出的夢境,然而半路上,馮黛將馮嫣截了下來。
于是馮嫣從浮光的夢境中得到解脫,然而被天道伏羲加持過的咒術,她并不能徹底醒來,只能又翻身沉入了她自己的夢中——而這恰好就給了馮黛與馮嫣接觸的機會。
“我當時在遠處,看了你很久,”馮黛輕聲道。
“您在看什么?”
“與其說是看,不如說是在辨別。”馮黛笑道,“我知道大部分人這時候都會出于防御,回到他們過去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里,我辨別了很久,最后才確信那是你十二三歲的時候。”
馮嫣怔了一下,“所以您變成了……殷時韞的樣子?”
“對,這樣不容易引起你的懷疑。”馮黛緩緩說道,“在你當時的夢中,既不會有魏行貞,也不會有言甫……貿然提及這些名字,只會被浮光覺察到我們這兒的異樣,所以當時我沒有提,也提醒你不要提。”
馮嫣仍未從馮黛的前一句話中回過神來。
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竟是……從前和殷時韞在岱宗山的那段夏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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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無憂無慮的時光’那部分……是不是哪里搞錯了?”馮嫣顰眉
“應該沒有。”馮黛慢條斯理地答道,“只有你不驚慌,不失措,一直平平靜靜的,我才能瞞天過海地帶你走過那一段山路,帶你去到我的幻境,給你看那些東西。”
說著,馮黛望著馮嫣,“你看,你今天還是以一個小姑娘的樣子,來見我的。”
馮嫣更疑惑了。
過了一會兒,馮嫣試探著道,“您方才說,帶我道您幻境中看的‘那些東西’,是指那些關于馮稚巖的夢中夢嗎?”
“對,如果你只看到了浮光的故事,那是很不完整的——因為她的敘事里只有她看見的馮稚巖,而完全沒有姑射的位置,她也不知道事情還有這樣的一層,所以我必須,將這個部分給到你——”
馮嫣恍然大悟,“這么說來,我在夢中看到馮稚巖獨自進入岱宗山的那一段畫面,真的是天道姑射自己的視角?”
馮黛相當欣慰,“孺子可教。”
“那這些故事,也是天道姑射曾給您看過的嗎?”
“對。”馮黛輕聲道,“有些是在我生前說的,有些是死后講的。”
馮嫣一時了然。
她沉默地消化著馮黛說給她聽的這一切,可想了一會兒,又不懂了。
大周建成至今不過四百年,馮稚巖這個名字被抹得如此干凈,馮嫣不信這背后沒有天道伏羲的助力。
而浮光,浮光一直是馮稚巖最忠誠的追隨者——即便她認同馮稚巖被妖孽奪舍,但終其一生,她想做的、要做的,一直都是恢復馮稚巖與凌霄軍早先時候的聲名。
馮嫣很難想象所謂的天道伏羲,會幫助浮光去完成她的遺愿。
“浮光如今已經死了,”馮嫣淡淡道,“天道伏羲,幫她完成最后的心愿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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