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青修走到近旁來換走六郎,他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平時他們幾個都在府內,輕易不出門,即便遇上要拋頭露面的事情,一般也是去甚料理。
眼前人不僅準確地報出了自己的姓名,連“廚子”的身份都一清二楚……
去奢再次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余光里,他看見不遠處賀夔就像對這一切毫無知覺一般在一架古琴前靜坐,而青修也沒有與賀夔打招呼。
回想起剛才六郎與青修在院中的那些只言片語,去奢意識到賀夔似乎也并不是這些人的頭子,而更像是被他們照顧著的角色——就像當初他被大人帶回府中那樣。
那么……這些人真正的頭目,應該是此刻還沒有進屋的那位“先生”?
去奢的目光移向門邊。
這些人,都是什么來歷……
“老實點!”青修毫無征兆地朝去奢腦袋上敲了一下,“不準東看西看!”
去奢不敢再動。
不一會兒,他聽見院子里傳來了兩只妖獸的喘息聲,緊接著就是一陣簡短的爭執,去奢聽見一個年輕男子嘟嘟囔囔地說了什么“放手”“我自己能走”之類的話,門也在這時被再一次撞開。
去奢余光這一次進來的人并非六郎,而是一身泥塵的馮易殊。
去奢對這張臉稍稍有些印象,但又一下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見過,他見這少年閉著眼睛,被指引著走去了墻邊,一言不發地席地而坐。
而后,六郎抱著一個年輕的姑娘進來,輕輕地將她放在了床榻上。
去奢忍不住側目去看,那姑娘看起來也正睡著,非常安靜。
“讓你不要東看西看!”
青修一記手刀削了過來,去奢只得又轉回頭,規規矩矩地盯著茶案上木板的紋路。
他的余光全神貫注地注意著半掩的門——他聽見院子里妖獸的聲音遠去了,又一陣輕快的腳步慢慢靠近。
門又一次開了,這一次,瑕盈走了進來。
去奢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顫栗,一種莫名的壓迫感隨著瑕盈的靠近而在他身邊彌散——這種感覺,和太太肆無忌憚釋放敵意時的情景如此相似,以至于去奢一時間甚至有些恍惚起來。
瑕盈極快地掃了一眼屋子,表情顯然有些意外。
“人呢?”他低聲問道。
青修答道,“夾谷衡跑了,砂和虹就去追,所以三個人都不在。”
瑕盈稍稍顰眉,甚至往青修那邊看了一眼——青修不可能對他說謊。
他緩步走進屋中,在經過杜嘲風身邊時,瑕盈短暫駐足。
夾谷衡竟然舍得把杜嘲風一個人丟在這里……?
“他出去干什么,說了嗎。”
“沒,”青修搖頭,“他一開始說身上不舒服,想出去吹吹風,然后好像就和虹打起來了。”
六郎也是一驚,“打起來了?”
一旁瑕盈也稍稍顰眉——夾谷衡還是覺得身上不舒服么?
“是,我看砂跟了出去,我也跟了出去,”青修突然笑起來,“結果剛好在另一座山上看見了一個沒被弱水沖垮的屋子,我想起來之前好像在這種屋子里搜出來過茶葉,就去看了看——所以才拿到了這些茶葉!”
瑕盈又問,“夾谷衡和虹為什么打起來,你知道嗎。”
青修搖了搖頭。
去奢在旁邊聽了半天,雖然對他們口中提及的這些名字非常陌生,但卻一下回想起不久前在山林中遭遇到的那個通體鮮紅的怪物,還有兩個一直跟在后面追的姑娘。
難道是那三個人……
瑕盈沉默地走到去奢的對面,而后坐了下來。
去奢看見他手中捏著一個已經剝開的茶球,這茶球差不多一個柑橘大,他握在手中把玩,半點沒有要泡水的意思。
青修突然道,“我來幫先生打水!”
“不用了。”瑕盈淡淡道,“現在不想喝茶。”
瑕盈瞥了一眼去奢,“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
“說實話。”瑕盈輕聲道。
與瑕盈四目相對的一刻,去奢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恐懼,盡管這青年的語氣一直平靜溫和,但那個眼神卻像是有著在一瞬間將他擊穿的力量。
“我來找……我家大人和……太太。”
六郎在一旁道,“他說初二晚上,魏行貞和馮嫣就離了洛陽城。”
不遠處,馮易殊聽見姐姐的姓名,兩只耳朵突然動了動——如果那人喊魏行貞“我家大人”,那他不就是魏家的家仆?
所以——姐姐是和魏行貞一起失蹤了?
這一邊,瑕盈眉目低垂——那一晚馮嫣與魏行貞出城后去了哪兒,沒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那天他和馮嫣魏行貞兩人在浮光殞命的破廟相遇,在掩埋了浮光以后,馮嫣意外道出了天道的弱點。
再之后就是從天而降的滾雷,魏行貞帶著馮嫣很快離開了岱宗山,幾乎是眨眼之間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那晚之后,他們再也沒有回去嗎?”瑕盈問。
去奢搖了搖頭。
想起那晚驟然降落的天雷,瑕盈心中泛起波瀾。
他無法想象憑魏行貞和馮嫣兩人的力量,要怎么在天道的殺意下求生。
難道……是真的已經罹難了?
倘使,天道真的因為馮嫣那一句無心之言要取她的性命,那是否也說明……馮嫣真真正正地說中了天道的弱點……
“你回去吧。”瑕盈突然道,“不必再找了,你家大人不在岱宗山。”
屋內人都是一怔,去奢尤甚,他眼睛睜得更大了些,“……您知道我家大人的下落?”
“不知道。”瑕盈回答。
“那您怎么說我家大人不在岱宗山——”
“我就是知道,”瑕盈看著去奢,“你回洛陽以后,告訴其他人這段日子就在城里好好待著,沒事不要往外跑——尤其是岱宗山。”
去奢雙眉突然皺緊,“不,我不能回去,我一定要找見我家大人!”
“為什么?”瑕盈問。
他一邊說話,一邊掰下一塊手中的茶葉,兩指輕輕揉捻,碧螺紅的茶香從他指尖散逸。
去奢咬牙沉默了一會兒,半晌才道,“因為……因為我們幾個人里,有人生了怪病,如果大人在的話,他肯定有辦法!”
聽見“怪病”兩個字,瑕盈反而有些好奇,“什么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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