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嫣順勢伸手繞過了魏行貞的脖子,沒有半點要掙脫的意思。
魏行貞站在原地,也沒有動。
兩個人看著彼此。
杜嘲風在偏殿等了一會兒,見馮魏二人遲遲沒有跟進來,心中正覺納悶,又重新踏出殿門,“你們怎么——”
話到一半,杜嘲風已然看見了在走廊上公然摟摟抱抱的兩個人。
杜嘲風單眉微挑,默不作聲地退了回去。
魏行貞的聲音低了下來,“我要是現在帶你走,你是不是……還是會在某個時刻突然消失,就像以前一樣?”
馮嫣搖頭,“不會,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
“都告訴我……但你決定了的事,還是不會再做任何改變?”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又能怎么辦呢……等著伏羲再將時間重啟一遍?”馮嫣捏了捏魏行貞的臉頰,“行貞還想再重來一次嗎?”
“不想了,”魏行貞喃喃道,他的目光迅速垂落,又很快再次看向了馮嫣,“我已經……受夠了。”
“五哥到底在做什么,為什么這個時候還不見人影……”小七看著樹外的雨幕,“平妖署那邊現在很忙嗎?”
“好像城北一直有妖霧侵襲,也許他也在守城吧。”
不遠處的祝湘聽到這邊的談話,有些好奇地看了過來,“你是馮家的另一個女孩子?”
小七與紀然同時側目,“你是……”
祝湘站起身,從自家老人身邊走到小七紀然這邊坐下,“我叫祝湘,是來自巫山的鑄劍師。”
紀然靠了過來,“這是下午你姐夫送過來的人。”
“喔……”小七眨眨眼睛,不知該說什么,“你好……”
“你剛剛說到的‘五哥’,是用鞭子的人嗎?”祝湘問道。
“對。”
“他那條鞭子什么來歷?”
“那是——”
小七剛要回答,一旁紀然突然打斷了她的話,“你問這個干什么?”
小七微怔,旋即反應過來——對,這人就算是魏行貞送過來的人又如何,她好端端的為什么要打聽馮易殊的武器?
“就是好奇啊,”祝湘的眼睛亮了起來,那目光像是直接將“我很感興趣”幾個字寫在了眼里,“我能看出他那條鞭子一定來歷不凡,但他現在好像……不是很有心情和人聊這些,所以白天的時候我也沒問。”
紀然看向不遠處的老人,“那邊的老人家,也是和你一道的嗎?”
“嗯,是我阿婆。”祝湘答道,她從紀然的問話中嗅出了對面的不信任,故而更加主動地向小七伸出手,“我叫祝湘。”
紀然這時才覺得耳熟起來,他擰起眉頭,“……你祖上是不是有個鑄劍師,叫‘方頡’?”
這次,輪到祝湘愣了愣。
“你們怎么知道……”
“原來是你啊!”紀然反應過來,“先前我和天師聽魏行貞提起過你們——你們鑄劍之地的名字是不是‘三希堂’?”
“對對對。”祝湘連連點頭。
“等一下……”小七有些跟不上了,“三希堂是什么,方頡又是誰?”
“魏行貞說四百年前有一位右眼被剜去的鑄劍師將一把叫‘參商’的寶劍贈予了他,年前他惦記著這件事,就去宮里又翻了翻文書,發現盛元年間確實有一位來自三希堂的獨眼鑄劍師,叫方頡——只是書中沒記錄究竟瞎的是哪只眼睛,所以他也不確定。”
紀然語速飛快地重復了先前魏行貞講過的故事,“當時公子還說,等你們下次再露面的時候,要他問問你呢——今天魏行貞沒問你們這個嗎?”
“沒有……”祝湘茫然地搖搖頭。
“也許是忘了。”紀然說道,“不過應該也不重要吧。”
小七咂摸著“參商”這個名字,“……那是什么劍?”
“是一把世間少有的寶劍,”祝湘說著,回頭看了自家阿婆一眼,“我們之所以不遠千里來洛陽,就是為了能見一見它。”
“那見到了嗎?”小七問道。
“見是見到了,但還不算完全見到,”祝湘回答,“阿婆說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一眼參商真正被揮舞的樣子。”
小七眨了眨眼睛,“真正揮舞的樣子?這把劍還有‘真正’揮舞和‘虛假’揮舞的分別嗎?”
祝湘搖頭,“不是的,因為參商是下克上之劍,所以它真正能發揮作用的地方非常有限——它本來是先師專門為馮稚巖打造的兵器,在馮將軍十七歲那年,她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回到了巫山,找到先師方頡,要他為自己打造一把劍。”
“就是參商?”
“對。”祝湘點頭,“據說這把劍從材料到鑄造方法都非常詭異,方頡為了鑄劍,近乎九死一生,在將參商交給馮將軍以后就徹底歸隱。
“再后來馮將軍身死,參商也不知下落,哎,在去年冬天以前,我都懷疑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這么把劍呢,畢竟阿婆找了半輩子,我跟著找了兩三年,都完全沒有聽到過它的消息。”
“十七歲……”
小七回想了一會兒。
她對這個年齡頗有印象——這好像就是馮稚巖帶領的凌霄軍開始頻頻遭遇弱水之災的年紀啊。
在先前的那個夢里,整個凌霄軍也差不多是從這一年開始由盛轉衰。
這和馮將軍突然返回故土,鑄造參商有關嗎。
祝湘突然雙手擊掌,“我都說這么多了,你們現在能不能告訴我那條束妖繩的來歷了!”
小七和紀然彼此看了一眼,紀然沉默聳肩,表示他沒什么意見。
于是小七清了清嗓子,輕聲道,“我五哥帶著的那條束妖繩確實很特別,它是我姐姐從一只三千年的偽鸞身上抽下來的……”
杜嘲風獨坐偏殿,無聊地剝起了自己的腳趾甲。
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終于聽見外面傳來一陣窸窣腳步——馮嫣與魏行貞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杜嘲風瞥了兩人一眼,存心問道,“你們倆在外面干什么耽誤那么久?叫我在這里一通好等。”
然而這番打趣的話非但沒有得到兩人的回應,反倒像是戳中了他們的痛處。
杜嘲風微微后仰,想了一會兒。
——這不應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