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兗州府下曲阜的衍圣公府議事大堂內,就只有兩個人。
這兩個人不是別人,就是孔家最為核心的兩個人。一個是當代衍圣公孔植,另外一個自然是曲阜縣令孔大氣了。
孔植一直沒有誰安穩覺,因此把孔大氣給喊了過來說話。
此時,就聽他問孔大氣道:“這幾天老是心慌,晚上也睡不好。那些事情,你都辦妥了沒有啊?”
看孔植這么憂心忡忡的樣子,孔大氣心中鄙夷,當即胸有成竹地說道:“放心就是了,這不止是關系到你,更是關系到我,還有我們孔家,我豈會馬虎?”
說到這里,他看孔植還是發愁的樣子,便又補充說道:“再者說了,你是當代衍圣公,我只是曲阜縣令而已。如果真有問題,就算我有事,你也不可能有事啊!”
孔植聽了,點點頭,松了口氣道:“這倒也是!就沖這點來說,就算我不叮囑你,你也肯定能把事情的首尾處理妥當的!”
孔大氣聽了,心中確實有點嫉妒眼前這位沒膽的族人卻是如此好命,有衍圣公這么一個比免死金牌還要可靠的護身符。
想著可能的情況,他便帶著一點懇切地語氣對孔植說道:“雖然我已經處理好了首尾,就算查到我們孔家,這次的事情也還是有人會頂罪。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說著話時,孔大氣見孔植的臉色又有點慌張起來,頓時,他心中很想罵他一頓,不過最終還是忍住,繼續說道:“……我是說,萬一的情況,如果朝廷覺得那幾個頂罪的人還不夠的話,有可能會降罪于我,畢竟我是曲阜縣令,地方父母官,從曲阜開始的這次事情,我難辭其咎!”
說到這里時,他變得更為懇切地說道:“真要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還希望你能上奏,也呼吁其他文官為我求情,可好?”
“這個你放心!”孔植一聽,擔憂之色一下少了很多,揮手說道,“真要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的話,你為族里出了大力,我身為當代衍圣公,自當為你求情!”
孔大氣看他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心中就有點來氣,這就開始擺衍圣公的架子了么?剛才是誰,嚇得臉色慘白的?
不過他想想還是算了,畢竟這是萬一的情況,未必會有這個可能!
他正在這么想著的時候,忽然外面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只是眨眼間,就已經到了大堂門口。
孔植和孔大氣聽到這動靜,都是第一時間往外看去。
卻見他們派往兗州府城的管事,一頭的汗水,神色慌張到了一個極點。
“老爺,不好了,朝廷官軍殺……殺到了!”這管事喘著氣回答道,“全是騎軍,至少有一萬以上的騎軍,根本沒有說話,直接就沖殺。兗州城外,死了不少人了。”
一聽這話,孔植頓時又不淡定了,臉色恢復慘白,握著椅子把手的一雙手,手背上青筋凸顯。
而孔大氣也是大吃一驚,因為在他們看來,朝廷官軍到了之后,至少會有談判勸降這些。
畢竟這里可是兗州,曲阜所在。
誰能想到,這些官軍竟然如此兇狠,直接沖殺起來?
這……這是不當民變,而是當反賊對待了?
心中這么想著,孔大氣就有點怕了,連忙問道:“領軍的是誰?是興國公親至?”
如果是其他人領兵的話,不至于這么囂張。就這崇禎朝,敢于如此行事的,估計也就只有一個興國公了。
“小人不知道!”管事聽了,連忙回答道,“小人要是走晚一步的話,只怕就回不來了!”
孔大氣一聽,頓時就來氣了,竟然如此貪生怕死,不過這時候也不是追究的時候,他便連忙又問道:“那叢明津,遲三俊,凌添貴,栗純德他們呢?”
這幾個人都是孔家的佃戶,是孔大氣推出來在表明領導了這次民變的人。如果有問題,到時候就是這幾個人頂罪。
事實上,在這曲阜,姓孔的占了差不多一半,剩下那些外姓人,全是為孔家服務,多是佃戶之類的。
本來他也想再選幾個姓孔的當領頭的,回頭可以頂罪。但是,孔植的意思,孔家怎么可能會做這樣的事情,一點都不能沾,不給朝廷抓住孔家污點的機會,因此,最終就沒有姓孔的了。
此時,那報信管事聽了,有點心虛,便連忙開始擦汗,隨后才回答道:“不知道,官軍來的全是騎軍,動作太快,我不在他們身邊,也來不及找他們。”
他其實就在城外莊子里風流快活,壓根就不在軍中。
畢竟這樣的機會太難得,掌握著十來萬人,不趁機沾點便宜就是傻子!
孔大氣聽了,心中更是沒底了,這等于是一問三不知。到頭來,就知道朝廷大軍是騎軍,一到兗州就擊潰了城外的七八萬人,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還站這干什么?還不快去再探?”孔大氣氣惱地就想踹腿踢他,“打探明白了再來報!”
“是,是,老爺!”管事一聽,不敢再待,連忙轉身跑了。
見他走了,孔大氣便轉身對孔植說道:“我現在回衙門,再看看情況。要不然,就把那幾個人的家人都給綁了再說,如果他們已經被朝廷官軍殺了的話,我們先下手為強,殺了那些人,怎么也算是為平叛出力了!”
從聽到管事稟告,到這會的功夫,已經有點時間了。
孔植此時已經緩過氣來,又安慰了自己,明顯又淡定了不少。
就按照孔大氣所說,涉及身家性命,他肯定會把首尾搞定。就算萬一有事,朝廷最多也只是追究他這個曲阜縣令而已。總之,他是當代衍圣公,朝廷肯定不可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對他動手。
因此,聽到孔大氣的話之后,他便點頭說道:“去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以后這些事情都不用來和我說了!”
一聽這話,孔大氣便立刻明白了孔植的意思,就是他孔大氣做得事情,和他衍圣公無關。
一個軟蛋,竟然還撇得挺清的!孔大氣心中暗罵一句,便匆匆離開了。
匆忙又檢查了一番之后,孔大氣覺得萬無一失,便松了口氣,隨后便非常關注兗州府城那邊的局勢,等不及那管事回報,就接二連三地派人去打聽消息。
不管白天黑夜,還是半夜三更,都有快馬陸續不絕地往來曲阜和兗州府城那邊,消息開始源源不斷地傳回曲阜了。
“興國公沒有來,只是來了一萬五千左右的騎軍。”
“兗州府那已經戒嚴了,到處都是官軍,正在四處抓人!”
“根據逃出來的人說,兗州城外,殺得血流成河,尸山血海!”
“目前沒有看到朝廷騎軍有往曲阜而來的跡象。”
聽到這些消息,孔大氣便松了口氣。
朝廷官軍在兗州殺人,不管殺多少人,他都不在意。甚至最好朝廷官軍殺得人越多越好,回頭鬧起來的話,指不定會被御史言官彈劾濫殺無辜。
從如今掌握的情況來看,朝廷官軍的重點,顯然不是曲阜。既然這樣,那就萬事大吉了。
從這個情況,也能感覺出來,朝廷中不管是誰,對于曲阜孔家,還是很忌憚,真沒敢亂來。
三天之后,雖然孔大氣也聽說了進一步的消息,知道朝廷騎軍到兗州之后,受那個司禮監秉筆太監王二彪的管轄,但是,那個沒卵的人一直在兗州府鬧騰,那就隨意了。
終于能睡個好覺了!
他如此,孔植就更是如此了。
不管怎么樣,在他們看來,這個事情算是有個定局,懸著的石頭已經落下,朝廷的底線,就是不來動曲阜孔家。至于其他,關他們什么事情。
既然事情差不多已經塵埃落定,孔大氣便又去見孔植了:“之前說好的,解決了這次的事情,那些祭田,要歸我六成!”
私田變祭田,就不用交賦稅,這就是一塊肥肉。
孔植聽了,卻是回答道:“其實,你出力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多,主要還是靠著我這衍圣公爵位,才能平安無事。六成太多了,我不同意!”
“什么?”孔大氣一聽,頓時就不高興了。
虧他還是衍圣公,讀書人的楷模,竟然要賴賬!
于是,他便和孔植爭了起來。
但是,在孔家之內,衍圣公的地位獨一無二,曲阜縣令早已喪失了抗衡的資格。孔植不同意,孔大氣一點辦法都沒有。
爭論沒有結果,孔大氣氣得恨聲說道:“你這是要過河拆橋是吧?下次族里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不管就不管了,如今還能有什么事情?”孔植聽了,淡淡地說道。
然而,他這話才說完呢,忽然就聽到了有什么動靜傳來,好像是雷聲。
這么想著,便抬頭往外看去,卻見冬日照著,沒見一點要下雨的樣子,孔植就奇怪了:“還有五六天才過年,春雷也沒那么早啊,冬雷不成?”
不過孔大氣卻是臉色一下慘白,因為他聽出來了,那是什么雷聲,那是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