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山隨著巧兒來到石磨胡同時,姚氏的房門仍舊緊閉,她自先前搬進去就沒再出來。
姜明山盯著門板仔細看了眼,問巧兒:“是這兒嗎?”
“是。”巧兒點頭,“奴婢親眼看著她搬進去的,太太也得見了。”
一面說,一面掏出鑰匙打開小院門。
“你個賤蹄子,怎么把院門給鎖……明郎?”
陳氏原本正在屋里發脾氣,突然得見姜明山進來,滿臉的憤怒頓時化為驚喜。
她之前在院門外險些和姚氏掐起來,巧兒為了勸住,對她幾番拉扯,頭發松松散散,進屋后也沒想著捯飭一下,光坐著生悶氣了。
本來這幾日就沒睡好臉還蒼白,再配上這副不修邊幅的模樣,讓姜明山只到門口便止了步,皺著眉,心里敲著鼓,想著這婆娘是不是前些日子沒去成大郎的婚宴,得了失心瘋了。
陳氏卻十分熱情,起身倒了茶,又把圓桌旁的凳子拉開,“過來坐呀,怎么杵在那兒?”
“我,咳……”姜明山原只是來確認姚氏是不是真的搬到了陳氏對面,怕這倆瘋婆娘對掐起來連累到姜家,不想姚氏沒見著,反倒被巧兒帶到這邊。
本來嘛,也好久沒來看鶯娘了,是時候說幾句軟話安撫安撫她防止她鬧。
可她怎么看起來一副陰森森的樣子?
這讓姜明山不由得想起京中最近出的一樁慘案,是一對賣豬肉的夫妻,妻子每天除了擺攤帶孩子,還得照顧重病臥床的婆婆,丈夫卻總找借口出去喝花酒,后來被妻子知道了。
妻子不哭也不鬧,那天沒出攤,坐在小院兒里把菜刀磨得錚亮,晚上丈夫回來,妻子照例給他煲了愛喝的湯,湯里下了迷藥。
等丈夫暈倒后,妻子便拎來菜刀,剁豬肉似的將他剁成塊兒,扔到廢巷子里喂野狗,之后又往湯里投毒,帶上兩個兒子和婆婆一塊喝,一家五口就這么沒了。
案子挺轟動,同時也讓姜明山意識到,女人狠起來,堪比毒蛇猛獸。
“明郎,你不是愛喝排骨湯嗎?一會兒我親自給你煲,快過來坐。”陳氏還在熱情地喊著。
姜明山卻已經被嚇出一身冷汗,“不,不了,我還有事兒,改天再來看你。”
話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打開簾子就不要命地往外跑。
對面姚氏仍舊沒有開門的動靜,姜明山卻覺得眼前一黑。
一個是被他在公堂上當著三親六戚的面休棄的前妻,一個是因著閨女被賣他縱容兇手而恨他入骨的前妻,這倆人一旦聯手,估計會把他虐得渣都不剩。
沒敢再多待,姜明山抹著冷汗,急急忙忙出了石磨胡同,回到姜家坐了半個時辰才勉強把情緒給緩過來。
之后他叫來了月季,“你去武安伯府跑一趟,就說家里有事,讓二姑奶奶回來一趟。”
月季瞧著老爺臉色不大好,沒敢多問,出角門讓門房幫著套了馬車便坐上很快去了武安伯府。
姜柔這會兒剛喝完藥,嘴巴里苦兮兮的,正皺著眉抱怨自己這泡在藥罐子里的日子不知還要多久才能結束,就聽門上的婆子進來稟道:“少夫人,姜府那邊的月季姑娘來了。”
“她來做什么?”姜柔垮下小臉。
上次挨了孔嬤嬤的那一巴掌,她可到現在都還記著呢,早就暗暗立過誓,今后再也不傻乎乎地貼補娘家那群白眼兒狼。
這才多少時日,那邊就差人上門來了,別是手上銀錢又緊張了吧?
想到這兒,姜柔冷冷一笑,“不見,轟走!”
月季灰溜溜地回到姜府,說自己只到她們家垂花門外,沒見著二姑奶奶就讓人給轟了出來。
姜明山聽得老臉一黑,“親爹差人上門她都不見,她是想學著姜妙做個不孝女嗎?”
月季想了想,還是壯著膽子問,“老爺非得這個時候見二姑奶奶,是不是有什么要緊事兒?”
要緊,當然要緊了!
他的兩位前妻湊到一塊去了,照這情形,要么掐得兩敗俱傷,要么聯起手來對付他,他可不想變成那位被剁成塊兒的蠢男人。
然而姜妙那邊,他不用想都知請不動,便只得從姜柔這兒下功夫,打算讓她去勸勸。
卻不想,這不孝女直接把他的人給轟了出來。
真是要氣死他了!
想來想去,姜明山提筆寫了封信,讓人送去莊子上。
東廠的這處莊子,以前極少有人能找到,但后來去的人多了,位置便慢慢暴露出來。
不過,即便是暴露出來,知道那是廠公的地盤,外頭人也不敢隨隨便便就往里闖。
姜妙剛給小寶洗完澡換了衣裳,開門就見小安子從院外進來。
“妙姐姐,有你的信。”小安子揚了揚手,“好像是姜府那邊來的。”
姜府?
姜妙微一挑眉,伸手接過信封打開一瞧。
上面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然而全是罵她的話,說她不孝敬爹也就算了,如今連親娘都不管,任由姚氏一個人住在石磨胡同,還說將來要出了什么事兒,休想讓姜府那頭幫她一分。
姜妙當即反應過來,姜明山這是發現姚氏搬到陳氏對面去了。
他會急匆匆給她寫信,自然不可能是真的怕姚氏在那邊跟陳氏如何掐起來。
他擔心的,應該是他自己。
畢竟兩位前妻湊到一塊兒了呢,憑著以往的恩怨,這二人要么斗個你死我活,要么聯手把他斗死。
嘖嘖,當年為享齊人之福答應兼祧娶兩位正妻的時候,他大概從來沒想到將來的某一天,自己還得防著被這兩個女人給搞死吧?
姜妙笑了笑,轉身進門把信紙給燒了。
姜明山不就是利用她對姚氏的孝敬,想借她的口勸姚氏離開石磨胡同么?
她偏不!
倒是姜明山那句“你娘一個人孤零零住在石磨胡同”提醒了她。
信紙全部燒完化成灰,姜妙把青杏叫進來,問她,“你們當初是從哪位牙婆手上來的?”
青杏說是張牙婆,牙行隔著二條胡同不遠。
“帶我去。”姜妙說完,簡單收拾了一下,把小寶交給小安子,便帶上青杏坐著馬車前往牙行。
她買了兩個丫鬟,兩個小廝和一個婆子,一輛馬車不夠坐,又雇了一輛,直接把人送去石磨胡同。
姚氏自打搬進來就一直關著大門打掃院子和房間,這會兒突然聽到敲門聲,只當是對門的陳氏想來作妖,便沒多理會。
不多會兒,外面又傳來敲門聲,伴隨著說話聲,“娘,是我。”
聽得是閨女的聲音,姚氏一喜,忙扔下手里的抹布就去開門。
她打掃了大半天,弄得灰頭土臉。
姜妙見狀,難免心疼,“娘,您怎么來了京城也不先跟我說一聲?”
姚氏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拉著她往里走,笑道:“我還不是想著等安頓下來了再清清爽爽地去見你。”
“什么呀!”姜妙嗔道:“您一個人住這么大的宅子,我哪放心得下?”說著指了指身后,“吶,他們都是我剛買來的,往后灑掃和搬東西這類體力活兒,只管吩咐下人來就是了。”
幾個下人都是有眼色的,忙對著姚氏行了個禮,嘴里喊著給太太請安。
姚氏常年待在鄉下,什么都是親力親為,一時之間哪適應得了身邊多出這么幾個下人來,看向姜妙,“這么多,得花不少銀子吧?要不,還是退了算了,這么點兒家務活還累不到我,我自己在家時就做慣了的。”
姜妙就笑,“對面那一進院不是買的而是賃的,娘花這么多銀子全款買下這個二進院,不就是為了氣她?院子這么大,不配幾個下人,哪來的派頭?更何況,我出嫁要從這兒走的話,到時少不得要使喚下人做事,橫豎早晚都得買,那就提前買也一樣,您還能跟他們先熟悉熟悉。”
“唉,還是我閨女想的周到。”姚氏嘆了口氣,示意那幾人,“那你們都先進來,住處在倒座房,我還沒來得及收拾打掃,得你們自個兒動手了。”
幾人忙道應該的,便拎著自己的衣物去了倒座房。
姜妙陪著姚氏去往小廳里坐著聊了有大半天才回的莊子上。
之前對面一陣熱鬧,陳氏便站到院門后,從門縫里偷看,看到姜妙給她娘買了四五個下人,氣得飯都吃不下去了,又坐到圓桌邊,把那個小人拿出來戳戳戳。
姜府這頭,姜明山聽得姜妙并沒有把姚氏勸離石磨胡同,反而買了好幾個下人去伺候,還給配了一輛馬車,氣得頭腦發暈,兩眼上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