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太子妃和淮陽長公主一直站在離著水榭不遠的一處觀景臺上,把姜妙入園后的一舉一動都收入了眼底。
這次生辰宴之所以會邀請姜妙,是太子李承鳴給她的提示。
太子說,肖督主那樣的人,絕非貪戀美色的庸俗之輩,能得他親自允諾八抬大轎娶過門的女人,定有過人之處,讓太子妃循序漸進地與之交好。
太子妃出身靖國公府,生得端莊貌美而又天資聰穎,跟在太子身邊這么多年,多少看出來太子有意拉攏東廠,當即明白過來,跟著便讓人去莊子上下了帖。
但只邀請姜妙一個,會顯得太過突兀而引人質疑,便順道把她嫂嫂劉婉姝、妹妹姜柔以及劉夫人給請了來。
人雖然到了,卻是不能直接接觸,否則這事兒一旦傳到崇明帝耳朵里,太子少不得要吃頓掛落。
于是太子妃請上淮陽長公主陪同,倆人一塊去了觀景臺,想著橫豎今兒只能碰面,也說不了幾句話,不如先暗暗觀察一下這位準督主夫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也好為將來的深交做準備。
然后就看到劉家二嫂莫名其妙跑來要跟姜妙道歉被姜妙三兩句打發走又換了劉家那位嬌嬌來道歉也被她三兩句打發走的畫面。
太子妃立即發現,這小婦人不僅美得芳華奪目,還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腦子更是轉得飛快。
那劉家二嫂和劉家嬌嬌,或許都是懾于肖督主的權勢才會不得不到她跟前低頭,但這小婦人的一言一行,并未有借著肖督主欺壓誰的意思,說的話更是有板有眼滴水不漏,讓人駁都駁不回來。
可見小婦人不是個傻的,但凡出來赴宴,就真的只是她來赴宴,而不會把肖督主的名頭帶出來,直接杜絕了旁人想借著她攀上東廠的心思。
下觀景臺時,淮陽長公主說:“她要真像外頭傳言的那樣,空有美貌而旁的一無是處,那倒好辦。”
太子妃就笑:“若只是空有美貌,那這天底下能入得肖督主眼的女子可多了去了。”
生辰宴自然免不了送禮環節。
在這方面,世家夫人們個個絞盡了腦汁,挑的選的不是價值連城就是絕版孤版。
姜妙這邊,原本姜秀蘭要幫著她挑,但被她拒絕了,因為讓姑媽插手,一不小心就會送成投其所好的禮物,她出來赴宴雖然不想帶上督主夫人的名頭,旁人卻不這么想,她若是投太子妃所好,有心人就會看在眼睛里,那么多雙眼睛那么多張嘴,再把這事兒稍稍添油加醋上升到朝堂,那么不消一天,所有人都會知道肖徹在討好太子,崇明帝也會知道。
聽說這位帝王生性多疑,而且他本來就討厭東廠,恨不能除之后快,若是借此機會給肖徹安個勾結太子意圖謀反的罪名,那她這一趟不僅白來,還會闖下大禍。
于是姜妙沒刻意去打探太子妃的喜好,只依著尋常客人的立場,挑了一座金玉滿堂的琉璃插屏,下車時請公主府的小廝幫忙搬到專門暫放客人禮物的小抱廈里,有人看管,這會兒剛好呈上來。
姜柔的席位在姜妙對面,瞧著別人都送頂級的金石玉器,姜妙就給太子妃送個普普通通的插屏,不由得嗤笑出聲,“果然,小家子氣就是小家子氣,即便當上督主夫人又如何,照樣是上不得臺面的玩意兒。”
說著,吩咐青梅,“把咱們的禮物拿出來。”
青梅當即去小抱廈里取回自家姑娘的賀禮。
姜柔拿著走到前頭去呈禮時,姜妙忽然覺得她手里抱著的紅木帶鎖石榴紋長匣有些眼熟。
“臣婦武安伯府世子夫人姜氏,送上繡品百子迎福,祝太子妃娘娘芳齡永繼,雋華不離,吉慶有余,多子多福。”姜柔微笑著福了福身。
太子妃身邊的嬤嬤馬上走下來接過,將繡品取出緩緩打開,頓時一幅繡工精湛而又細致復雜的百子圖呈現在所有人眼前,那每一個孩童,甚至是一旁的富貴牡丹花,以及孩童們在里頭嬉戲玩鬧的八角亭,都用細細的絲線一點一點勾勒出來,栩栩如生。
姜妙嘴角微抽,那居然是去年她陪著姑媽去武安伯府送的百子圖。
當即有人驚呼,“我的天,這么復雜的圖,什么人繡出來的?”
“太震撼了,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能把百子圖繡在繡布上,這可不是什么輕省活兒,光描樣兒就得花不少功夫,繡起來更是,既費時又傷眼,少則幾個月,多則一年半載都是有的,嘖嘖……哎,送禮這位是誰來著,這送的也太有誠意了吧?”
“好像是武安伯世子夫人。”
“武安伯世子夫人?那不就是準督主夫人的妹妹?”
“哦對對,是督主夫人的妹妹來著。”
姜柔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聲,小臉僵了僵,她送了這么件碾壓全場的賀禮,還認真自我介紹了一番,那些人竟然記不住她是誰,張口閉口就準督主夫人的妹妹!
什么狗屁的督主夫人,她才不要活在姜妙的陰影里!
正憤憤地想著,便聽得上首太子妃輕柔的聲音傳來,“秦少夫人有心了,這圖是你自己繡的嗎?”
“我……”姜柔有片刻心虛,因為婆婆把繡品給她時已經說明白,是姑媽姜秀蘭親自繡的。
但姜秀蘭當時也說了,是她在出嫁前想著夫家子息單薄,為求個好寓意而請姑媽繡的。
既然都扯到她身上了,那姑媽繡的跟她繡的還有什么分別?
思及此,姜柔瞬間來了底氣,大大方方地抬起頭,看向太子妃,小臉上再不復先前因著被人遺忘時的憤恨僵冷,而是滿滿的自信,“對,是臣婦出嫁前繡的。”
青杏頓時瞪大眼睛,鐵青著小臉對姜妙道,“姑娘,那不是咱們姑太太親手繡給兒媳婦的嗎?怎么變成她的了?”
姜秀蘭的這幅繡品從未對外展示過,原本是給兒媳婦準備的驚喜,后來因著姜柔被秦渣渣踹到流血,不得已才會拿出去威脅武安伯夫人。
秦家事后也并未對外說過這幅繡品的存在和由來。
現在姜柔借花獻佛拿來獻給太子妃,那自然是她說什么便是什么了。
青杏氣憤不已,“二姑娘臉皮也太厚了,姑娘就不打算拆穿她嗎?”
姜妙低笑一聲,“胡說什么,那幅圖,本來就是姜柔繡的。”
青杏一下子被噎住。
二姑娘那點兒繡功,就別拿出來辣眼睛了好吧,還繡百子圖呢,能好好繡朵花兒就算不錯了。
“沒想到秦少夫人還有這等好手藝。”太子妃由衷地贊賞了一句,這幅百子圖確實深得她心,如此精湛的繡功,只怕內廷司里最好的繡娘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姜柔滿心歡喜,“娘娘喜歡就好。”
太子妃點點頭,“先坐吧,改天得了空,再邀你入東宮討教討教。”
一聽說太子妃要親自向她討教女紅,姜柔腦子里突然空白,面上笑意也逐漸凝固,頃刻間有種“我是誰我在哪”的茫然感。
姜妙把姜柔的整個面部表情變化收入眼底,不緊不慢喝了口果酒,挑眉對青杏道:“看吧,我就說她是個有本事的,這不,太子妃娘娘都親自開口要邀她入東宮討教了,今兒來了這么多世家夫人和姑娘,送了那么多禮,只她一個的賀禮讓太子妃心生喜歡反復觀看,她能得此殊榮,實在是……實在是前途無可限量啊!”
青杏抽著嘴角,大姑娘這話怎么聽著陰森森的?
不過,她喜歡,因為,爽,痛快!
二姑娘隨意竊取別人的成果借花獻佛,早晚要因此付出代價。
一旁鄒纓得見這主仆二人在竊竊私語,也歪過身子來,小聲問:“你們在說什么?”
姜妙回頭看她,笑著搖搖頭,“沒什么。”
鄒纓輕嘆,“這圖繡的可真好,我恐怕再練個十年都趕不上。”
姜妙寬慰她,“其實女紅這種東西,還是要看天賦,你瞧,我就是個沒天賦的,只能繡繡一般的小玩意兒,像這種大工程的活兒,我可不行。”
“那你妹妹天賦驚人啊!”鄒纓紅著臉道:“等以后成了一家人,我也要去找她討教。”
姜妙“呃”了一聲,心說等你過門,你那全能婆婆能讓你驚喜到感覺自己像撿了寶,瞬間成為人生贏家。
青杏聽到鄒纓的話,忍不住輕笑出聲。
鄒纓被她笑得心生窘迫,忙問,“怎么了嗎?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沒有。”姜妙拿起筷子往她小碗里夾菜,“趁著她們不注意,快多吃些東西填飽肚子,否則一會兒還得賞花游玩什么的,肚子會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