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難得看她娘這般吞吞吐吐的樣子,心下疑惑,“其實什么?”
“我就是心疼你。”姚氏說:“畢竟,背著這么大的壓力,不想你太辛苦。”
“嗐,我早都習慣了。”姜妙笑了笑,“凡事不能光朝著壞處想,否則越想只會越覺得往后的日子沒盼頭,但換個角度,有那么多人每天想著怎么算計我,我就得絞盡腦汁地防著,然后還得想法子去反擊,這也算是支撐著我活下去的動力。”
小寶坐在榻上,娘親和姥姥的話他全聽到了,別的都沒太往心里去,唯獨記住了兩個詞:除族,奸生子。
他不太懂是什么意思,只想著等下次見到爹爹,一定要問一問。
姜秀蘭來到姜府,門房見是姑太太,忙進去通報。
姜明山正坐在前廳和老溫氏商量壽宴的事兒,聞言吩咐那小廝,“把人請進來。”
老溫氏坐正身子,冷哼一聲,“她這個時候來做什么?”
姜明山也是臉色不好,但現在比不得從前了。
從前他還只是溪水村一個籍籍無名的落第秀才,家里誰要是做事不順眼,他想罵就張口罵。
可如今,他已經是姜家老爺,禮部尚書的親家,說點兒什么做點兒什么都有人盯著,一個不小心名聲就會傳出去,大面兒上的功夫,不僅要做,還得做足。
因此即便是不待見姜秀蘭,姜明山也只是繃著老臉,沒有像之前那樣一上來就對她冷嘲熱諷。
“大姐突然過來是有急事兒?”端著茶盞,姜明山拿出自以為客氣十足的語氣。
姜秀蘭簡單給老溫氏問了個安便往旁邊一坐,然后看向姜明山,“鶯娘子去哪了?”
姜明山皺皺眉,“我跟她早就不是夫妻,她不見了,你來找我做什么?”
姜秀蘭冷笑,“當初是你親自去涿縣大牢把人給接回來好生安頓的,我不找你找誰?”
“你也說了,只是安頓而已。”姜明山心里來火,“我又沒把人接到家里成天看著。哦對了,姚氏不是住她對面么?她去了哪,沒人比姚氏更清楚吧?”
聽出弟弟語氣里的不善,姜秀蘭反倒沒那么生氣,“我來,是想提醒你一句,你們要想這個壽宴安安穩穩過完不傳出什么難聽的名聲,最好是讓人盯緊了,別讓她在那天趁機溜進來搗亂。”
姜明山聽著這話,只覺得渾身一凜。
之前姜云衢跟他說陳氏走了,他還暗暗慶幸,想著她大概是認清楚自己在姜家已經沒位置,又不想活在旁人譴責的目光中,所以知難而退,帶著巧兒永遠地離開京城。
當時姜明山還感慨,多好的女人啊!體貼入微,善解人意,若非出了姜妙那檔子事兒,他們至今還是夫妻,他還能繼續享受著她細致周到的伺候。
哪像現在,晚上連個暖床的人都沒有!
想到這兒,姜明山老臉便一下子陰沉下來,若不是姜妙那個不孝女當初去涿縣大門外擊鼓鳴冤,哪會有后來這么多的糟心事兒?
鶯娘賣了姜妙是不對,可姜妙不還好好的么?家里替她瞞著那個孽種的存在,還好吃好喝地供養了她一年,她怎么就不知感恩?
傅世子都說了,只要她愿意給他做小,他就能保證她下半輩子錦衣玉食不受旁人欺負。
瞧瞧,這就是后福,要沒有鶯娘那一出,她哪來這么大造化?
偏偏這對母女不安分,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鬧上公堂,結果害得鶯娘入獄,他跟她夫妻分離。
就算拋開往事不提,姜妙現在已經是肖督主的未婚妻了,姚氏還有什么不滿足的?非要把鶯娘逼入絕境才肯罷休?她還有沒有人性,還有沒有點容人之量?
現在跑來跟他說什么要防著鶯娘回來鬧。
當初姚氏不搬去石磨胡同嚇唬鶯娘,鶯娘能這樣嗎?
說來說去,都是姚氏那毒婦的錯!
老溫氏活了一把年紀頭一次辦壽宴,當然想風風光光順順利利的,眼下聽得姜秀蘭這么說,嚇了一跳,忙催促姜明山,“明山,你到時可得讓護院們好好盯著,別讓那賤婦來壞了咱家的好事兒。”
姜明山只得應聲,讓老太太放心,說賓客都是嚴格篩選過的,這幾日又添了五六個護院,一準兒把壽宴辦得漂漂亮亮的。
一番警告下來,姜秀蘭已經能確定姜家這頭也不希望陳氏在壽宴那日出現,總算是放了心,提出告辭后站起身要走。
姜明山忽然喚住她。
姜秀蘭問:“還有什么事兒?”
姜明山繃著臉,“春年時肖府就沒人來拜年了,這次老太太壽宴給他們遞了帖子,總該有人來了吧?”
他其實想說的是,肖督主總該露個面了吧?
但直接提起肖督主,倒顯得他好像迫不及待要貼上去似的。
雖然事實本來如此,他就是想借著肖徹風光一把,但這種事,他怎么可能承認?
怎么也得是肖徹親自來他這個準岳父跟前恭恭敬敬行禮問安,把他抬得高高的,高到劉尚書都得抬頭看他的地步,到那時,還怕拿捏不住梧桐院那個沒規沒矩的小婦人?
聽到姜明山的問話,姜秀蘭就笑了,果然還是侄女兒了解她爹,提前洞察了這邊的目的,不讓廠公來。
“既然收了帖子,肖府肯定會來人的。”姜秀蘭回他,“廠公喜歡嚴謹,你們若是沒把好關放任不三不四的人進來攪了局,到時大家面兒上都不好看。”
這一聽,肖督主是來定了。
姜明山心中大喜,老臉卻仍舊繃得緊緊的,“這還用得著你說?”
武安伯府,海棠院。
被婆婆下令斷了藥,姜柔嘴角的傷非但沒有好轉,反而因為用藥不及時而開始發炎,她這幾日別說講話,就是喝水都費勁。
吃不了飯,整個人餓瘦下去,下巴削尖,臉色蠟黃。
早上實在是疼得受不住,不得不把姑媽當初給她陪嫁的紅寶石頭面讓青梅拿出去當了請個大夫來看,又開了藥,敷的,喝的雙管齊下,到這會兒才勉強覺得不那么疼了。
如此嚴重的傷口,雖然暫時危及不到性命,可一旦沒有珍稀藥材養著,將來一定會留疤。
一想到自己要變成丑八怪,姜柔就滿心絕望。
她打算再養幾日,等能開口說話了就去婆婆跟前跪地認個錯,今后她再也不管麗娘和世子的事兒了,一定好好撫養宣哥兒。
只要婆婆肯恢復她的份例,給她用上好的藥治傷,讓她恢復到從前的美貌,讓她做什么都行。
青梅突然從外面進來,手里捏著張帖子,小臉上滿是興奮。
姜柔不解地抬頭看著她。
青梅道:“姑娘,姜家那邊讓人送來帖子,是老太太的壽辰快到了。”
姜柔心下冷嗤,關她屁事!
二房那個老不死的,活了大半輩子從未過過生辰,突然之間來場壽宴,為的不就是錢么?
別說她現在傷著,就算沒傷,她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傻乎乎地拿著銀子去倒貼他們冷屁股了。
青梅一想到能再見少爺,心都飛到姜家去了,不過她也清楚眼下的形勢,姑娘傷重,又跟夫人鬧僵,姑娘連陪嫁的頭面都拿出去典當了,哪里還去得起壽宴?
但她就是不甘心,不想錯過見少爺的機會。
眼珠子轉了轉,青梅道:“夫人不是不給姑娘用藥么?那咱們就這么去,故意讓所有人看到姑娘的傷。姜家可是姑娘的娘家,那邊若是得知您在婆家如此遭罪,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夫人為了面子,沒準兒就恢復姑娘的份例,不再苛待咱們海棠院了。”
姜柔聽得眼前一亮。
對啊,她怎么就沒想到利用娘家來威脅婆婆呢?
好歹那邊娶了個高門嫡女,又是肖督主岳家,走出去那是有頭有面兒的,現在有意跟姜家交好的人家不知凡幾,哪像伯府這般無人問津。
一對比,姜府自然是比武安伯府更有排面兒。
可算是要翻身了。
姜柔想著,心里便一陣激動,對著青梅點點頭,表示就按照她說的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