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咬姚氏的那些話,確實都是老溫氏在福瑞堂說的,而且還是在姚氏、姜秀蘭、劉夫人和武安伯夫人四個離開后才添的油加的醋,目的就是踩著姚氏為姜明山造個名聲出來。
畢竟,姚氏跟姜明山和離是事實。
他們倆瞞著所有人和離,等姜云衢成親后第二天才告訴家里人也是事實。
只要有這兩點,就能給人營造出一種“這對夫妻很早之前就和離但一直瞞著家里人沒說”的似是而非感。
到底是哪天和的離,沒人會去深究,吃瓜群眾在乎的,是和離的原因。
不得不說,老溫氏入京這么久,旁的沒學會,造謠倒是有一手。
分明是姜云衢大婚沒有生母坐高堂怕劉家不高興,姜明山不得不回老家求姚氏,以和離為條件請姚氏來坐高堂。
現在倒好,被老溫氏一挑撥,事實的真相馬上就變成姚氏嫌貧愛富,瞧不上姜明山考了多年沒中,幾年前便主動提出和離,然后姜明山為了幾個孩子的婚事不受影響,求著她暫時別走,至少等子女婚嫁以后再分開。
接下來的事兒,便跟大眾看到的無縫銜接了。
姚氏確實在姜云衢大婚的第二天就從姜府搬了出去,之后便有流言傳他們夫妻已經和離。
但姜府和姚氏本人始終沒有正面表態,所以那些傳言都不太站得住腳,并未堅持多久,就零零散散地碎開來。
然而剛才在福瑞堂,老溫氏親口承認,這對夫妻早就已經和離,她當時并未直接指責姚氏,只是唉聲嘆氣,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都怨我們家明山不爭氣,年輕時候沒能給她考個進士回來。”
只這一句,老溫氏無需再多說,就足以讓那些成天閑著沒事兒愛扒人長短的婦人腦補一出“商戶女為攀高枝一腳踹掉秀才相公”的精彩大戲。
“原來是商戶出身呀,都說商人無利不起早,今兒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旁邊有倆婦人小聲嘀咕著,眼睛時不時朝這邊瞟來。
“當初和離一時爽,現在該悔得腸子都青了吧?”
“誰說不是呢,兒子娶了高門嫡女,小女兒高嫁入伯府,大女兒馬上就是督主夫人了,嘖嘖,這身份,一個賽一個的高,換誰能甘心就這么走了啊?還不得趁著老太太壽宴過來走動走動,沒準兒,還有機會重回姜家呢?”
武安伯府的席面隔著姜妙她們這邊不遠,姜柔聽到了那兩個婦人的議論聲,臉色頓時黑沉下來。
和離這種事兒,不用想都知,肯定是她娘主動提出來的。
當年姜妙把陳氏告上公堂時鬧了一回和離,她就已經夠沒臉的了,原本以為有奶奶出面攔著,她娘能消停下來。
卻不想,這倆人竟然瞞著所有人,偷偷和離了!
而且什么時候不宣布,偏偏在姜云衢大婚第二日傳出和離的消息。
更讓她覺得沒臉的是,既然都已經和離不是姜家人了,她娘為什么還不知羞恥,跑到二奶奶的壽宴上來湊什么熱鬧?成心讓她難堪,讓她顏面盡失嗎?
越想,姜柔心里就越堵,看向姚氏的眼神恨恨的。
武安伯夫人被他們家這檔子糟心事兒弄得心煩意亂。
原本伯府就敗落到需要四處拉攏人脈打點關系的地步,結果娶了個兒媳婦,半點助力都沒有,先是跟她大嫂結下梁子,絕了與劉家往來的機會,后又拆自己后臺徹底得罪肖督主。
兩大靠山,她是一個沒靠上。
現在更厲害,竟然讓人爆出她生母私德有問題。
過了今天,姚氏的名聲必定要被踩得稀巴爛,姜柔作為姚氏的親生女兒,不可能不受影響,她一旦受影響,伯府就得跟著遭殃。
攥緊杯子,武安伯夫人都不敢再繼續往下想,怕還沒離席就先把自己給氣死。
另一頭的劉夫人反應倒是沒那么大。
因為她看出來了,姜妙跟她娘姚氏最親。
姚氏的名聲一旦被踩,姜妙不可能坐視不理。
堂堂準督主夫人,要修理這些個亂嚼舌根子的婦人還不簡單么?
雖然劉尚書從來不讓劉夫人過問朝事,但她多少還是懂點兒的,自家老爺是閹黨。
換句話說,只要東廠一日不倒,肖督主一日不下臺,他們家默默追隨就是了,幫不上忙也不能跟著踩。
主位上的壽星老溫氏掃了眼婦人們看向姚氏的嘲諷目光,滿意地勾起唇角。
大郎新婚第二日就爆出和離,姚氏這賤婦不是想拆臺么?現在就讓你拆個夠!往后背著個“嫌貧愛富貪慕虛榮”的罵名,看你還怎么蹦跶!
飯吃完,戲臺子也搭好了,所有人都要挪往戲園,早有下人擺了圈椅和方桌,桌上放著瓜子點心。
老溫氏剛被薔薇攙扶著過去,立即涌過來一群婦人,吱吱喳喳地說著話。
“新婦剛進門,又是個年紀小不管事兒的,我看今兒那位也來了,可見是抱了求和之心,老太太就沒想過讓他們復合么?”
說話之人語氣嘲諷,明顯不是在勸和,純屬只是為了看笑話。
讓姚氏回來?回來干什么?成天跟她對著干嗎?
老溫氏繃著臉,在溪水村那會兒她就知道,姚氏是個厲害的,也就老曹氏那樣的才能壓得住,否則換了旁人,早被活活氣死了。
況且,她之所以辦壽宴,就是要借著這些婦人的嘴把姜明山孤家寡人的消息傳出去,好為姜明山續弦做鋪墊,她心目中的掌家太太,不僅出身要高,還得體貼孝順,讓往東不敢往西,她說什么就是什么。
姚氏,她配么?
掏出帕子摁了摁眼角,老溫氏搖頭嘆氣,“是我們家高攀不起她。”
“二奶奶確實高攀不起。”
人群后突然傳來一聲嗤笑。
眾人回頭,就見身著立領云肩長衫的姜妙緩步朝這邊走來,楓紅色裙擺隨著她的步子輕輕搖晃,流曳出明媚的弧度,一如她那張光艷逼人的臉,讓人見之難忘。
似乎沒想到是她,眾人齊齊一怔。
老溫氏更是蹙緊眉頭,“你想干什么?”
姜妙嘴角噙著笑,掃了眾人一圈,“剛剛一路走來,我也聽了幾句不好聽的傳言,心下覺得十分奇怪,我娘又不是老太太的兒媳婦,我爹也不是老太太的親兒子,她怎么會跟你們說這些?”
“啊?不是親的,怎么回事兒啊?”當即有人驚道。
老溫氏臉上一僵。
老實說,因為老曹氏不肯來,入京這一年她早把姜明山當成了自己親兒子,所以才會說什么做什么都覺得理所應當。
同樣的,姜明山孝敬她更是理所應當。
這份“理所應當”,讓她險些都忘了自己一輩子沒生育過的事實。
現在姜妙的話,無異于一個響亮的巴掌扇在她臉上。
瞧著老溫氏僵冷難看的臉色,姜妙面上嘲弄更甚,“沒錯,我爹娘是和離了,但即便如此,對外宣布這件事的,也該是我奶奶姜曹氏,而不是二奶奶你,有那閑工夫編排我爹娘的故事,你不妨趁著現在大伙兒都在,好好說說你那犯過罪坐過牢的兒媳婦,她在離開姜家之前都做過些什么給你們二房長臉的事兒。”
姜妙話音一落,周圍響起一陣陣倒抽氣聲。
“我的天,姜家老太太竟然不是姜老爺的生母,那是什么,繼母嗎?”
“聽著好像不是誒,亂糟糟的,老太太似乎還有個兒媳。”
“關鍵在于,這個兒媳她犯過罪坐過牢!嘖嘖,好一出大戲,話本子里都不敢這么寫。”
犯罪,坐牢,離開姜家。
這幾個詞,一下子就把姚氏的“嫌貧愛富拋夫棄女”給狠狠壓下去。
所有人都在好奇,姜府這一大家子人到底是什么關系。
那個犯過罪坐過牢的兒媳婦到底是誰,她究竟做了什么,又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姜家?
貴婦人們坐下來剝著瓜子,一個個豎直耳朵,聽得津津有味,全等著真相揭開,戲班子的班主來問何時開戲都被呵斥下去了。
有這么一出精彩絕倫的大戲在眼前,誰還想聽那無聊透頂的曲兒?
老溫氏沒想到姜妙會率先撕破臉,把他們二房的死穴陳氏給扒出來,當下又是生氣又是害怕,老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
之前還因為姚氏“拋夫棄子”而各種寬慰她的那些個婦人,現在全都坐在一旁把她當成猴兒看。
老溫氏大怒,一掌拍在方桌上,沖著姜妙怒喝,“你爹打小教你識字學規矩,就是讓你這么在長輩跟前大呼小叫的?”
姜妙眼底泛著冷意,面上皮笑肉不笑,她本不想這么快撕破臉的,是他們先往姚氏身上潑臟水,觸到了她的底線。
“二奶奶別轉移話題呀,你之前在福瑞堂說我娘的時候,不有大堆的話等著么,可惜我娘是別人家的兒媳婦,現在說完別人家的,也該輪到你們家的了。”
開口一個“陳氏”閉口一個“陳氏”,這是非要把她往絕路上逼!
老溫氏怒咬著牙,眼神早把姜妙給千刀萬剮了。
但此時此刻,面對這么多人,她不能扯出一丁點關于陳氏的事兒,便扶著額頭“哎喲”一聲,兩眼一閉往后栽。
薔薇忙一把扶住她,急急喊了幾聲,“老太太,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