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承恩公不愿讓傅經綸到御前來侍講,崇明帝氣得連摔幾個茶盞,讓劉演去承恩公府把他傳到乾清宮。
承恩公跨進殿門,瞧著一臉黑沉的崇明帝,上前幾步行禮,“老臣叩見陛下!”
崇明帝沒讓他起,眉心揪著,“朕此前才著人去傳旨,讓傅二入宮來給朕當顧問,你為什么非得攔著?”
如此驚才絕艷的人,不用是要放著生銹?
承恩公直起身子,面無表情道:“當年永寧也是個驚才絕艷的妙人兒,還助陛下奪了天下,但她最后死了,如果沒有傅經綸,永寧更會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所以,老臣能不短吃喝把殺妻仇人養大就已經不錯了,現在還得栽培他?”
崇明帝險些被一口茶水嗆住。
這老東西,果然中毒不淺。
“咳……”崇明帝咳了一聲,“永寧都已經死了二十四年了……”
“但她仍舊是老臣明媒正娶的妻。”承恩公繼續面無表情。
崇明帝說:“傅二是個百年難遇的人才。”
承恩公:“他害死了永寧。”
崇明帝:“正因如此,你才更得把他交給朕,讓他成為朕的左膀右臂,完成永寧的心愿。”
承恩公:“他害死了永寧。”
崇明帝:“……”這老東西有毒吧?
想到那個從小護佑他,后來助他登上帝位的姐姐,崇明帝幽幽嘆了口氣。
也難怪傅成博這老東西念念不忘,人死了都不肯續弦,畢竟,當年手執銀槍,一身紅金軟甲,策馬飛揚指揮著數萬大軍作戰的永寧,是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個的絕世女子。
后來,她卸下盔甲入內宅,為傅成博洗手作羹湯,也是因為找到了心之所屬。
承恩公態度明確,“老臣只能做到把他養大,倘若皇上非得讓他入仕,便是逼著老臣與他斷絕關系。”
“唉……”崇明是真拿他沒法子了,“朕不過就是說說而已,你還較上真了,什么斷絕父子關系,這不是胡鬧嗎!”
“老臣沒有胡鬧。”承恩公說:“親手把殺妻仇人養大,皇上是體會不到這種感受的。”
崇明帝狠狠一噎。
要這么算的話,他后宮里因著難產身亡的妃子多了去了,他那些個皇子公主,全都是他仇人?那他還活不活了?
說到底,還是這老東西對永寧用情太深,所以多年來無法釋懷。
傅二不能入仕,崇明帝心中雖有遺憾,卻不想因著這么件事兒徹底寒了承恩公的心。
“行了行了。”擺手讓他起來,崇明帝道:“朕往后不會再提讓傅二入仕的話了,只要留他一命,你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
“謝皇上。”
“對了,朕讓你去查肖徹,有什么進展沒有?”崇明帝又問。
承恩公道:“畢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兒,一時半會兒指定查不出來,更何況,皇上不想外露,能派出去的人手本身就受限制,所以……”
崇明帝皺著眉頭,他感覺自己多一刻都等不了。
只要一想到肖徹就是那孽種,隨時有可能起兵傾覆他的天下,他就連覺都睡不安穩。
“要不這么著吧!”再三思量過后,崇明帝決定給承恩公加派人手,“朕讓錦麟衛指揮使配合你,需要多少人手,只管找他要,這件事兒,最好是能早早查出來,否則朕心頭的大石落不下去。”
自從有了東廠,錦麟衛早被先帝遺忘在了犄角旮旯里,崇明帝登基以后倒是想重用,卻無奈大權都在東廠那邊,削又削不掉。
難得有此機會,倘若他們能好好表現查出肖徹的身世將東廠一鍋端了,往后他自然會把錦麟衛重新扶上來。
肖府,妙言軒。
今兒休沐,恰巧外頭又飄著雪,肖徹便沒出去,來這邊陪姜妙用飯。
姜旭很快就要當爹,最近特別喜歡小孩子,一大早就來把小寶給抱了過去。
飯后沒多會兒,元竺端來一碗湯藥,“廠公,該喝藥了。”
肖徹正在給姜妙剝橘子,聞言“嗯”一聲,讓他擱桌上。
姜妙朝著桌上的小碗望了望,爾后撇撇嘴,“成天喝,都快喝成藥罐子了也不見好,我就納悶了,你到底中的什么毒,竟然連苗老這樣的神醫都束手無策。”
肖徹已經剝好橘子遞了過來,落在她面上的眼神帶了幾分揶揄的笑,“就這么等不及?”
姜妙被他說得一下子紅了臉,“胡說!我只是想到老話說的是藥三分毒,擔心你再這么喝下去,讓我年紀輕輕守了寡而已。”
肖徹挑眉,“都被你罵得墳頭草高三尺了,還不算守寡?”
姜妙直接被嘴里的橘子汁水嗆到,一陣咳之后才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們好端端的不等回京找藥人試藥,非要買個年輕姑娘去房里,現在釀成惡果成了罪人,還不許人罵了?”
肖徹給她遞來巾帕,“許不許的,橫豎你都已經罵了三年,也該消氣了。”
“看見你我更生氣。”姜妙擦了嘴,又把染臟的帕子扔給他,“尤其是想到在莊子上那會兒你對我愛答不理的,還那么高冷,我更來氣。”
肖徹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這個坎過不過得去?”
姜妙一把拍開他的手,皺眉,“我捅你一刀你過不過得去?”
肖徹一副“無所謂你隨便捅”的模樣,“只要你能泄憤。”
簡直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癢的。
姜妙氣得直翻白眼。
片刻后,她說:“我突然,想騎馬了。”
門房給肖徹的赤風馬喂了些精飼料,一炷香的工夫后來通知,“廠公,馬兒已經吃飽。”
肖徹應聲,牽過姜妙的手走到外間。
青杏跟著去了姜旭家,只得青蓮一個留在妙言軒,她忙給姜妙拿來斗篷披上,再要給肖徹披時,他自己接了過去,明顯不想讓旁的女人近身,哪怕只是婢女。
姜妙見狀,抿唇笑了笑。
肖徹系好披風,又給她正了正頭上的發釵,再把暖手爐塞她手里,這才問:“笑什么?”
“沒什么,走吧!”
倆人來到角門外,雪剛停,外頭鋪得白茫茫一片,京城所有的繁華鼎盛都被淹沒在下面。
肖徹讓人備了弓箭,騎上馬后側彎下腰,長臂一伸直接把姜妙摟上去,側坐在自己前頭。
姜妙猝不及防就被抱了上來,一陣頭暈目眩,趕緊抱住他的腰身喘了喘。
肖徹垂眸,得見她驚惶無措的小臉埋在自己胸膛,唇角微翹了翹。
上一次帶她騎馬,他蒙著眼看不見,這次終于瞧真切了。
“抱緊我。”他說。
姜妙“哦”一聲,雙手緊緊環抱著他。
肖徹一夾馬腹,赤風馬揚蹄,濺起雪泥無數,很快消失在麒麟街盡頭朝著城外飛馳而去。
冷風嗖嗖地刮在臉上,姜妙受不住,把他斗篷拉過來,往里鉆。
她碰來碰去的,肖徹一陣緊繃,呼吸滯了滯。
姜妙聽到他心跳有些快,仰起腦袋看了眼,果然得見他俊美絕倫的面上有些不正常的紅。
“別亂動。”肖徹一手攥著韁繩,一手扶著她防止摔下去,深邃的眼底,燃著一簇小火苗。
姜妙收回視線,再次抱緊他,腦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就動了,反正你又不能把我如何。”
肖徹輕笑,“那你覺得,是你難受還是我難受?”
姜妙小臉一僵,果然不敢動了。
馬兒順著官道跑了不知多久,開始進入林子。
被高大的樹木遮擋,風總算沒那么烈了,姜妙側頭瞅了眼,好像有看到小動物。
“廠公。”姜妙喊。
“叫相公。”
“你多射幾只動物,晚上我們烤肉吃。”
肖徹說:“喊不對就不給射。”
姜妙:“……”這話怎么怪怪的?
但是為了吃到烤肉,姜妙決定先把面子放一放,仰頭看他片刻,喊道:“相公……”
美人在懷,又聽到有生以來的第一聲“相公”,肖徹沒忍住,扶著她的那只手改為扣住她后腦勺,俯下身俊臉湊近,顧不得馬兒的顛簸,直接吻在她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