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娘辦事果然有些效率,沒兩天就讓春秀來定王府送了第一塊帕子。
姜妙當初創暗號的時候就已經深深記住每一種顏色的繡線代表著什么,每種不同的針法又代表著什么。
帕子上繡了喜鵲登梅圖,春秀到了也沒多話,只說她家姑娘讓送帕子過來。
姜妙接過看了看。
因著是第一塊帕子,怕有什么細節漏了,她看得格外仔細,琢磨了半天,最終破出內容來。
麗娘傳達的信息是:李敏薇被封妃了。
姜妙捏著帕子,心情復雜。
自打起兵那日出了變故,以前身邊的元竺元奎小安子等能幫著打探消息的得用之人全走了,她就很難再得到外頭的消息,只能靠著青杏她們出去采買時偶爾得些零碎消息。
吉平吉力倒是能幫著打聽,但現在是特殊時期,若沒有重要的事兒,姜妙一般不讓他們出門,只讓在妙言軒外守著。
肖徹不在,她沒有靠山,沒有安全感了,只能盡量地給自己制造安全感。
院外若沒人守著,她很擔心哪天肖宏一個不高興,直接讓人過來解決了他們母子。
二十四年,養條狗都能有感情了,更何況肖徹是人,肖宏卻說殺就殺,眼睛都不帶眨一下,這樣的人,還指望他能有什么人性?
距離傅經綸登基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姜妙至今還沒把整件事情的細節打聽完整,只是聽外頭百姓們說,原來那位被廢帝李碩寵冠六宮的孫貴妃,是前朝的楊妃,她忍辱負重二十四年,只為了養精蓄銳等著先帝的最后一個兒子長大,然后起兵造反,奪回先帝的江山,為先帝報仇雪恨。
孫貴妃是楊妃的事兒,姜妙知道,大婚那天肖徹跟她說的。
但,先帝的最后一個兒子竟然不是肖徹,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突然變成了傅經綸。
不僅如此,就連李敏薇都不是楊太后親生的。
這些重磅消息,當時砸的姜妙暈頭轉向。
好在她看多了大理寺那位官員整理出來的離奇案件,推理方面比較強,很快就想明白了大致的前因后果:楊太后當年給自己的親生兒子做了雙保險。
一方面,把兒子藏在承恩公府,永寧長公主是先帝的親生女兒,跟傅經綸是同父異母的姐弟,傅經綸長得像先帝,自然也就像永寧長公主,這么一招瞞天過海,崇明帝絕對死都想不到。
另一方面,欺騙肖徹,告訴他,他才是真正的先帝遺孤,借此來讓肖徹為他們賣命,二十四年來,像頭被蒙了眼拉磨的驢一般,毫無怨言,這期間倘若崇明帝懷疑那個孩子還活著,肖徹就會被推出去成為傅經綸的擋箭牌。
而李敏薇,不用想,必定是楊太后特地嫁去承恩公府的,目的便是阻止肖徹對承恩公府下手,以防肖徹傷到傅經綸。
當初傅經緯犯了事兒,結果被誣陷到前禮部尚書劉騫頭上,還害死了劉婉姝,姜妙氣得不行,可肖徹卻遲遲沒對承恩公府下手,就是因為顧慮到了李敏薇。
這一環一環,扣得是天衣無縫,難怪肖徹無所察覺,因為他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被人算計利用了。
他的“遺孤”身份,是肖宏和楊太后給的。
他在東廠的權勢,是肖宏和楊太后賦予的。
他身上的毒,是肖宏和楊太后暗中下的。
那二人,一個是他孝敬了二十四年的“義父”,一個是他蟄伏二十四年準備救出的“母親”。
然而在最后奪下江山那一刻,卻雙雙背叛了他,讓他成為徹頭徹尾的大傻子。
宮變之后,似乎所有人都露出了藏在面具下的真面目。
元竺元奎本該是肖徹的心腹,然而一回頭就能跟著肖宏帶兵追殺肖徹。
馮公公本來是姜妙當成姑丈一般尊敬的人,新帝一登基,他直接成了御前總管。
最讓姜妙意想不到的,便是小安子。
原以為他以前一口一個“傅二公子”,是真的被傅二的才華所折服,卻原來,他本身就是那邊的人。
那么,李敏薇呢?
她曾經的可憐無助和無辜受虐,都是裝出來的嗎?就為了博取她和肖徹的同情從而間接保護傅二?
如果真是,姜妙無法想象,那么小的一個小姑娘,心機會有這么深。
但現在,麗娘給她的信息上說,李敏薇被封妃了,敏妃。
以肖宏和楊太后斬草除根不留后患的行事風格,如果李敏薇真的一無所知,只怕早就被他們殺了,像殺肖徹那樣。
所以,李敏薇之前的那些,都是裝的了?
一瞬間,那種被人欺瞞背叛的滋味兒在心頭蔓延開來,堵得哪哪都難受。
“姑娘。”青杏見她發呆,輕喚了一聲。
姜妙晃回思緒,看她一眼,“怎么了?”
青杏道:“春秀還在外頭等著呢!”
姜妙“哦”一聲,“給她些賞銀,讓她回去吧。”
青杏便掂了二兩碎銀去往外間,塞給春秀。
春秀道了謝便離開了定王府。
姜妙趴在小榻上,整個人無精打采的。
那天跟麗娘的談話,所有丫鬟都被遣了出去,因此即便是青杏和青蓮這樣的近身丫鬟,也不知姜妙到底跟麗娘說了些什么。
不過青杏頭腦機靈,她猜到麗娘讓春秀送來的不是一般帕子,上面應該藏著暗號什么的,這會兒瞧著姜妙蔫蔫的神情,心中越發篤定,卻不敢挑破,只委婉道:“姑娘是不是有什么煩心事兒,奴婢要能幫上忙的,您盡管吩咐。”
姜妙偏頭看了看她,唉聲嘆氣,“我要是能早些正常走路就好了。”
肖徹既然是新王朝“功臣”,那么憑她如今的定王妃身份,要想求見敏妃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她就想親自跑一趟,確定李敏薇當初是不是也欺騙了她和肖徹。
如果真是,那她接下來便絕不手軟!
“這種事兒急不得的。”青杏道:“太太常說呢,傷筋動骨一百天,胡姑娘也說了,姑娘現在每天只能適量走動,切不可過度勞累,否則前頭那么些日子就白養了。”
姜妙點點頭,問她:“我娘又去將軍府了?”
青杏頷首,說:“一大早去的,還帶了些布料過去。”
“布料?”姜妙一愣,“姑媽他們那邊沒料子了嗎?”
“不是。”青杏說:“沅姐兒早產,身子骨弱,姑太太打算給她縫百家被,太太得知后,過去就順便把料子帶上了。”
百家被姜妙知道,據說是孩子滿百日那天,到處去拜訪親戚好友,然后收集別人家的布料,一點一點拼接起來縫制成被套,寓意孩子在百家人的庇佑之下能健康成長。
姜妙想到姜旭大婚之前,姑媽曾繡了百子圖,現在沅沅早產,又想著做百家被,并沒有因為沅沅是孫女而故意疏遠冷待,這個奶奶,當得也算盡心盡力了。
“等過段日子我腿傷再好些能多走動了,咱們也過去瞧瞧。”姜妙說。
自打姜沅早產,她因著腿傷,還一次都沒去看過,每回都是聽姚氏回來說的。
青杏嗯嗯點著頭,爾后站起身,說去小廚房給姜妙做飯。
如今開了春,府上園子里花鮮草嫩,一片盎然春景。
小寶先前被青蓮帶著在外面玩兒,回來時手上捧了個漂亮的花環,踮著腳要給娘親戴頭上。
姜妙便彎下腰低下頭讓他戴。
青蓮在一旁笑道:“小公子可聰明啦,都不用奴婢教,我摘了花,他自個兒坐那就編了起來,還有模有樣的,挺漂亮。”
一聽花環是小寶自己編的,姜妙更開心了,在兒子臉蛋上吧唧親了一口,心中暗暗感慨,果然是隨了她和肖徹的孩子,小小年紀就天資聰穎,將來一定不得了。
小寶哼哧哼哧爬上小榻,坐在姜妙旁邊,問她,“娘親喜不喜歡?”
“喜歡。”姜妙說:“小寶做的娘親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