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友好交流。
也沒什么廢話連篇。
蓬萊老祖踏出秘地的那一瞬,戰斗便驟然打響,以沈秋為首的一眾武者,甚至不愿再多給他幾息時間,來說出那老掉牙的勸降之言。
又或者是,在掩飾些什么,不想多拖時間,免得被發現端倪。
但雙方之間,確實互有傷亡。
時至今日,也早已再無轉圜。
“鐺”
帶著妖異紅芒的卻邪當頭砍下,右手搖光隨手一刀,便是無生刀式,洋洋灑灑,如銀光落刃,像流光一閃,閃擊到老祖身前。
雖說只是開場打個招呼,但以一正一邪兩把寶刃,帶兇蠻刀式加身,以尋常想法,必要躲閃開來,而老祖卻反其道行之。
不閃不避,只是抬起雙臂,分列于前。
格擋雙刀,就如拍打蒼蠅。
隨著兩聲巨響,這兩記刀式被輕松擋下,足以切金斷玉的寶刃,砍在老祖雙臂之上,只留下一絲白印。
精妙兇戾的刀式襲擊,就如被厚重城墻擋下,沒能濺起一絲波瀾,戛然而止。
沈秋突襲而來,帶起的靈風陣陣,也在這一瞬向四周轉著圈托散開來,以武君寶體的力道,竟無法讓老祖后退一步。
只是身形稍稍搖晃,便將這力道盡數吃下。
像是泥牛入海,再無殺傷。
“你等講求武道武藝,今日老祖我,便以武藝對搏,也讓你等輸的心服口服。”
老祖那張屬于龍虎君的臉上,露出一抹盡在掌控的笑容。
雙臂向外揚起,將兩把寶刃格開,又如閃電般打出一拳,沈秋身影在這一瞬模糊了一下,腳步挪移,那電光一拳像是打中,但老祖卻沒有感覺到打中實體。
劍禹云步,陸家絕學,讓沈秋在不可能之中,躲開了這一拳。
回擊更是兇戾。
以刀做劍,向前刺出,千道流光逸散,化作靈劍穿刺,又有青色劍蓮于木樓之前綻放開來,一瞬千擊,打的老祖身上火星點點。
像極了鍛鐵在鐵氈上被捶打,這已是人間劍術精妙的極致,是東靈仙劍的絕學,可惜面對刀槍不入的寶體,依然無功而返。
這間隙之中,也有高手殺來。
黑影急閃而過,驚鴻一劍出手,讓山鬼的身影在那劍蓮四周閃爍數次,天下至銳,無物不斷的承影也分化劍光,于老祖體魄之上掠走。
但依然沒能破開皮肉,只聽得金鐵交擊,讓山鬼在面具之下也是一臉愕然。
這老鬼軀體,竟堅固如此?
“定!”
老祖捕捉不到沈秋的挪移,忘川宗主速度太快,這具龍虎寶體,不染靈樞,無法用仙術對敵,只能靠神魂軀體反應。
而劍禹云步這個技巧太過霸道,每每捕捉,都會被沈秋躲閃過去。
眼見山鬼出劍,老祖便將主攻點放在他身上。
隨著一聲厲喝,神魂之力透體而出,如重錘打在四方,讓山鬼如鬼魅的身影慢了一絲,劍老祖揮拳打來,公孫愚也向前寸步不讓的刺出一劍。
承影劍刃與寶體重拳撞在一起,濺出數道火花,打偏了山鬼這一劍,拳頭去勢不止,要以蠻力將山鬼打死當場。
“嗷”
靈龍嘶鳴,黑色禪杖如戰錘襲來,以剛猛至極的大威天龍杖法打出,虬龍靈韻遍布杖身,正撞在老祖手腕。
芥子僧落地一瞬,僧袍揮舞間,飄蕩真氣,推著山鬼挪移幾寸,將這一拳躲開。
“退!”
純陽子閃入戰圈,靈粹之軀,已不需再激發神武,左拳緊握,右手化掌,一剛一柔,將老祖揮起的雙拳接在身前,又以云手之術,將那巨力退還回去。
兩人雙臂接觸一瞬,純陽子拳式變化三次,如流水推動落葉,輕飄飄之間,便將那重拳轉變方向,又以陽剛推動,讓拳頭落在老祖胸口。
“砰”
一聲巨響,老祖終于退了三步。
但不是被武者打退,而是被他自己打退,這具龍虎寶體蠻力強橫到,老祖一時間都有些收不住。
后退三步,體態剛剛站穩,便見紫色劍光迎面而來,黃無慘出手便是太阿劍經的絕殺一劍,劍光飛馳,如撕裂空間,在出現的瞬間,就抵達老祖面目。
這一劍狠辣,選的正是老祖這寶體最脆弱的地方,雙眼。
“鐺”
又是金鐵交鳴的輕響,劍光打來一瞬,老祖緊閉雙眼,那撕裂萬物的紫色劍氣,打在老祖眼皮之上。
依然是毫發無傷。
身后又有陰陽雙環襲來,乾坤坎離互相吸引,互相加速,如兩記重錘,正打在老祖后心,金鐵交鳴聲中,老祖的身形搖晃了一下,臉上也浮現出痛苦之色。
確實,龍虎寶體刀槍不入。
但痛覺卻并未喪失。
刀砍斧削不會讓他喪命,只是該有的痛苦不會因此減少,實際上,鍛體武者靠感知作戰,鍛體到極致,軀體感知也被錘煉到極致。
好處是能在惡戰中感應四方,攻守躲閃,如有神助。
壞處是,感知提高,痛覺也會隨之放大,有的鍛體武者,確實會以秘法削弱痛覺,讓自己若金剛不壞。
但龍虎君的寶體并非如此。
他修的是龍虎百戰訣,依靠痛苦和戰意,來提升戰氣銳利,因而這具寶體的痛覺并未被削弱。
甚至還有加強。
對于龍虎君這樣一路打上來的武者而言,這算不得問題,忍受痛苦,早已適應成為了武者本能,但老祖卻不是如此。
他與龍虎君的修行,走的完全是兩條路。
與這些講求武技精妙的武者對搏不過十招,被群攻之下,那股痛苦就讓老祖有些心煩意亂,這個意料之外的負面效果,是他之前完全沒想到的。
從體魄四周源源不斷傳來的痛覺,甚至影響到了老祖的戰斗節奏,依靠這絕世武者的超強感官,他能清晰的捕捉到四周騰挪的身影。
但卻難以做出有效反擊。
眼見四周武者還要乘勝追擊,如被蒼蠅盤繞的老祖心中頓時一怒。
“去!”
血紅色的厚重戰氣,隨著老祖一聲怒吼,若風暴一樣,便浮現在了這方戰境四周,將四周刺來的利刃禪杖,各色兵刃擋在體表。
這已磨練到至臻境界的戰氣,在老祖手中凝練為一桿長槍,有模有樣的耍了個槍花,向前穿刺,又在挪移中向外橫掃。
沈秋爆發忘川經,厚重冰墻,在這一瞬突兀而起,護住所有武者前路,又在下一瞬,被血色長槍一觸擊潰。
龍虎戰技出手,整個秘地平臺,都在這蠻力爆發中崩潰開來,卷著漫天冰屑的血色風暴,卷過四周,留下滿目瘡痍。
“這具身體好生厲害!刀槍不入,已入不敗之境,但這老鬼,今日為何不用仙法?”
純陽子落入后方,一邊活動著有些升騰的雙手,一邊看著眼前血色風暴漫卷當場,血殺之氣酷烈無比,又帶起絲絲蒼涼,襯托著老祖手持長槍,大步走來。
就如橫戰天下的絕世武者。
“他不是不想用,他是用不了。”
沈秋也在活動著雙臂,手持雙刀的他,在深呼吸一次后,開始調動體內流淌的靈力,蓄力做能擊破武君寶體的碎靈秘術。
在這蓄力之中,他低聲回答了純陽子的問題。
“龍虎君乃是煉體武者,千年前橫戰群星,靠的就是這一具千錘百煉,刀槍不入的仙道寶體。
但那位武君追求純粹,一身神異,都在軀體武技之上。
不修體內靈樞,可以容納靈氣淬體,卻無法用出各種仙術,換句話說,得了這軀體,確實已立于不敗之地。
但老鬼用了它,就相當于被強制剝離了施法能力,他現在,只能靠蠻力肉搏,來打贏我等了。”
這個回答,讓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老祖的目光,都落在了沈秋身上。
黃無慘倒持著太阿劍,眼中浮現出一抹喜色,卻又有一抹好奇,道長疑惑追問到:
“這等秘辛,你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沈秋看了一眼笑而不語的五九鉅子,他聳了聳肩,說:
“因為這寶體,是我和艾大差一起挖出來的,里面還留了些東西,也不知老祖你有沒有發現?”
聽聞此言,老祖心中思緒,迅速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
果然,墨菲定律這東西,無處不在。
他見沈秋臉上笑意,便知自己已落入陷阱,嘗試著將神魂離體,果然...
出不去了。
神魂被鎖住了。
死死的鎖在了這龍虎寶體之中,就像是天生的魂靈與肉體,融合在每一處,已無法剝離開來。
“你用了什么辦法?”
老祖卻也并不惱怒。
因為,除了神魂被鎖之外,他并沒有感覺到其他問題,寶體依然堅若金剛,所謂的武林十二器,也根本破壞不得。
就如沈秋和純陽子所言,只要這具寶體在手,老祖就已是不敗之地。
他散去手中血紅長槍,任由龍虎戰氣纏繞在周身之上,他活動著手指,問到:
“我心中也有疑惑,是什么辦法,竟能讓我也沒能察覺到寶體變化?”
“蠢貨!當然是我巫蠱秘術。”
根本沒有參加戰斗,甚至根本沒打算出手,一直站在一旁看熱鬧的桐棠夫人彈了彈手指,神態凜然的回答到:
“以我蠱母先祖留下的秘術,加以本夫人專為你們這些仙家人飼育的‘落紅塵’蠱,再以靈氣融合,化作無形之蠱,浸泡寶體整整七七四十九日。
你這老鬼當然感覺不到問題,因為它根本就不存在。
這具寶體本身,已被本夫人煉做一味仙蠱,效果嘛,自然純粹的很。”
夫人冷笑一聲,說:
“就是拘你神魂,吞你靈氣,落入寶體,便不得再脫離。
如打落囚籠,今生今世,你都得隨著這被你暗害的仙君遺骸,一起過活。
但凡敢踏出這萬靈陣一步,沒了靈氣滋養平衡,這寶蠱便要噬你神魂,抽你靈氣,讓你身死道消!”
“哈哈哈哈”
夫人話音落下,老祖那邊便傳來一陣暢快大笑。
他神色毫無不渝,甚至還有些喜悅。
“你們這些武者,挖空心思,暗害老祖我,卻限于見識,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你等做的不錯,老祖我也著了道。
鬼道轉生,本就講求命格命數。
老祖我與這龍虎寶體命格相異,本不能依附太久,可惜,你們一味寶蠱種下,卻陰差陽錯,讓老祖我和這軀體徹底融合。”
老祖活動著十指,語氣暢快,帶著幾分玩味,說:
“你們哪里是在害我?你們分明就是在幫我嘛。
如今身魂相融,此等不朽之軀,配上老祖我這斷離生死的神魂,我能陪你們這些武者,打到天荒地老!
至于寶蠱吞靈,倒也無所謂了。
只要這一戰打垮你等,天下靈域降下,靈氣充盈到此界各處,那便處處都是蓬萊仙地。
老祖我哪里去不得?”
沈秋撇了撇嘴,這老鬼倒是倒驢不倒架,嘴硬的很。
他向后看了一眼。
身后撤到平臺之下的武者們,已經和四面八方沖來的倭國人廝殺在一起,還有那些投靠了蓬萊的雜碎武者們,也在瘋狂攻殺同胞。
戰況激烈的很。
這才對嘛。
這才有點決戰的意思。
“老鬼你想的是,把我們這些硬骨頭一戰打垮,巧得很,我們的想法也是一樣,將你這蓬萊,這一戰就拆的干干凈凈。”
忘川宗主深吸了一口氣,輕彈手腕劍玉,下一瞬,在震天響的吼叫聲中,青色飛星乍現,一股滾滾濁流,自那星芒中竄出。
是非寨陰兵們,和效忠忘川宗的神魂混在一起,大吼大叫著化作鬼靈之潮,在這仙山山道上一路向下,沖入那些最后的蓬萊賊子群體之中。
待陰兵釋放,開始蠶食戰局后,沈秋隱蔽的掃了一眼身后人群,慧音與其他人已不見了蹤影,他心中稍定。
后臺搞些小動作,前臺自然要配合無間,最少不能讓這難纏老鬼,發現些許端倪,都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已至此處,兵行險著,除勝之外,已無路可退。
他便搖晃了一下腦袋,冷聲說:
“雙方底牌都漏了,如此大好天光,正該死戰一場,今日不管你這老鬼欲何為,我輩武者,都會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