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武勛平日在朝堂甚少開口,只知曉看文官的笑話,可這也證明了他們超然的地位,基本沒有什么能牽連到他們,至今開國四載死上百個文官都不一定能死一個武勛。
絕大多數犯了事,也不過是罷爵降職而已,文官們降職了那就是人走茶涼,可勛貴們降職卻是沒有多大變化,畢竟誰也不想頂個不講情義的名頭,都是尸山血海里肩并肩摸爬滾打出來的,誰沒救過誰的命啊。
不僅不會輕慢,反而會一起想辦法替老弟兄求情鋪路,這一點上武勛集團確實要比文官集團更具有凝聚力,但同時也更具有威脅性,講義氣有時候是要命的。
武勛們深深的看了眼胡惟庸,有幾個脾氣暴的想站出去說幾句,但也被一旁的人攔下,現在至少明面上沒有牽扯武勛,他們可不能做不打自招的蠢事。
何況最前面的穎國公傅友德還沒發話,現今其余大帥們都不在,穎國公就是他們留京武勛的領頭羊,傅友德功勛卓著戰功赫赫,眾人也都心服。
傅友德沉穩厚重的目光專注的放在龍椅上的朱元璋身上,朝堂爭論絲毫沒有影響他,朝服下山岳般巍峨雄偉的身軀與大殿兩旁的蟠龍柱一般堅挺可靠。
朝堂上的氣氛有些巧妙,眾人所說多半隱喻了其他,沒有人會輕易表達自己真正的意志,朱標倒也沒想到自己離京許久重回廟堂,就遇上了如此精彩的表演。
與天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
此兩句倒也闡述了廟堂君臣之間的關系,一個斗字貫徹其中,永永遠遠都不會結束,都是在妥協當中持續較量。
刑部尚書看了眼胡惟庸的背影,咬牙上前開口道:“此案涉及官員士紳廣泛,甚至不乏江南豪富以及北方士族,請圣上下令,臣定徹查清楚,還我大明一個朗朗乾坤!”
此言一出,本來老老實實作壁上觀的陳佑宗也是皺起眉頭看向胡惟庸,這是瘋了嗎?江南豪富無疑是把矛頭指向他,北方士族暗指的是邊軍將帥克扣軍糧轉賣到災區。
江南士族領袖是他陳佑宗,北方邊軍則是盡歸開平王常遇春執掌,這兩方其實歸根到底都可以說是東宮嫡系,胡惟庸怎么敢?
武勛那邊亦是如此疑惑,他們都清楚在圣上的刻意安排下,常系如今根本沒有留在京城的公侯,都不是在北方御敵,就是鎮守在江南各處。
很明顯是在培養他們,亦是再刻意打壓,以便百年后讓太子殿下能夠廣施恩德,招撫他們回京掌權,省的封無可封,賞無可賞,對新君缺少忠誠。
中書省以及六部官員各個都頂著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目光,疑惑、質疑、諷刺、殺意,蘊含著各種莫名情緒的目光仿佛正在引弦搭箭的強弓勁弩,隨時可以把他們射成刺猬。
朱元璋以及朱標也是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胡惟庸,這個局面確實有些讓人意外,當朝丞相不應該是按照慣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嗎?
怎么突然這么激進起來,要知道,地方官員如果說沒有攀附京城高官那是不可能的,真的徹查起來,胡惟庸自己也討不了好,甚至把自己性命搭上也屬平常。
而此時胡惟庸面上卻依舊是那副凜然持正的樣子,對周圍的目光毫不在意,仿佛激流當中的中流砥柱一般,驟然升起一種別樣的氣度。
朱標面上沒有表情,心中卻是在不斷思索,難道是以退為進?其實此案終究是地方貪污之案,無論是老朱,或是按照朱標的計劃,都沒有打算牽扯到京城江南邊境這些敏感的地方。
因為時機尚未成熟,肅清吏治是需要時間的,現在哪怕把所有貪官都拿下,也根本無法保證頂上去的官員們不貪,甚至出現惡性反彈,繼任者比前任更加貪婪殘暴。
不過這手段太糙了,不像是胡惟庸能用出來的,逼迫皇帝讓步,絕對是退無可退之時才會使用的絕境手段,后患無窮,胡惟庸目前處境還沒到那個地步。
接下來又是一陣喧鬧,大理寺通政使司以及大都督府的官員竭力呵斥刑部尚書無憑無據胡亂污蔑,分明是心懷不軌企圖霍亂朝綱。
刑部尚書自認一心為國,其余六部官員紛紛力挺,場面頓時有些僵持不下,武勛那邊東平侯韓政突然也插了進去,有人帶頭,武勛們自然不介意湊湊熱鬧。
殿側持鞭太監連抽三下才控制住了場面,看著朱元璋黑沉下去的臉,文武百官趕忙跪地請罪,不過依舊是各持己見。
朱元璋把目光投向御史臺那邊,看著御史中丞韓琦問道:“此案御史臺覺得該如何處置為好?”
韓琦深吸一口氣站出來拱手道:“臣以為應該當嚴懲貪官污吏,但此案牽連已經甚廣,不應在擴大了,以免造成動蕩。”
此話一出,其余各部不提,御史臺那些言官都楞了,這還是那個頑固不化的韓老夫子嗎?
隨即就有言官痛心疾首的看了眼昔日崇敬的身影上前拱手道:“起稟圣上,下臣以為胡相所言極是,理當徹查貪腐肅清吏治,豈能顧及惡徒勢大而輕言放過!”
還有早就對韓琦不滿的言官上前道:“臣彈劾御史中丞韓琦,身居高位卻尸位素餐包庇貪官,請圣上將此獠斬首以正視聽!”
自然也有很多清楚韓琦為人的御史上前求情,是可惜韓琦所言卻是不是政治正確,在圣上三令五申肅清吏治的情況下,朝堂上根本容不得此言。
中書省六部以及許多武勛都使勁的朝著韓琦攻擊,他們本來就極為厭惡這個油鹽不進的老夫子,韓琦的兒孫可沒少被武勛子弟追打。
畢竟從劉伯溫到錢唐韓琦這幾任的御史中丞各個都與淮西勛貴不對付,總是在挑他們的毛病,此仇焉能不報?
至于韓琦是不是一心為國為民,與他們有什么關系?何況真論起來,這江山還是我們弟兄打下來的,有你什么指手畫腳的余地,竟然敢離間我等勛貴與圣上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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