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是這么算,那人可多了,當年那些文武哪個不是跟母后親近,都指望萬一犯了事兒請母后替他們求情呢。”
自當年打下集慶后,老朱長年外出征戰,馬皇后抱著朱標坐鎮后方,但娘倆婦孺組合也不能執掌后勤運轉,所以一般都是李善長做主,遇到大事才會到大帥府向主母請示。
這種時候自然是召集所有留守的文武一起商討,劉伯溫作為謀主多謀善斷,自然是很得馬皇后信任,另一方面來說李善長作為后方主管,掌握著老朱大軍的后勤供給,權勢已經夠大了。
而朱標那時候還沒脫離襁褓,所以馬皇后必須支持另一個文臣支柱制衡李善長,否則他們一家三口很容易出事,要知道大軍在外征戰,糧草供給一旦中斷,打打不過耗還耗不過,想要退敵軍也不會放過你,到時候多半就是敗亡之局。
文官要做手腳,留守的那幫武將大佬粗根本發現不了,這點朱元璋也是看出來了,所以在淮西文武勢力龐大的時候,浙東一系在他們夫妻的暗中支持下悄然而起,作為浙東領袖的劉伯溫,在開國前后那段時間都是制衡李善長的存在。
如此一來劉伯溫自然是于馬皇后相熟,其實不只是劉伯溫如此,基本當年追隨老朱的大多都是這般,畢竟朱家底子薄,老朱根本沒有宗族兄弟,出征在外家里就沒有其他能主事的男丁了。
“看著吧,咱這兒沒應允,劉伯溫定然還會給你和你母后寫信賣慘,這家伙向來如此。”
朱標無奈勸道:“劉伯溫想退也不是一年兩年了,連兒臣都親口允諾過他兩回了,父皇就是看在兒臣的面子上也讓他退了吧,他那身體恐怕也是沒幾年了。”
朱元璋說出一直以來堵在心口的話之后心情也舒服了不少,畢竟這種話他不能跟臣子說更不能同妻子說,一直憋悶著才會越發想要拿劉伯溫出氣。
“那就看看他拿能把巴蜀治理的怎么樣,若是好咱就給他個恩典,若是不好他就準備給咱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吧。”
見自家父皇總算松口了,朱標也是不再言語專心按捏起來,劉伯溫向來敬重他,無論是在朝中還是在北伐時期,都曾數次進言獻策,而且此行巴蜀之前,朱標也確實允諾會幫他求情。
過了好一會兒老朱才伸手拍了拍兒子的手背,示意他不必按捏了,朱標也是順勢撤手從寶座后面走下來。
“戶部左侍郎有缺,咱準備調任高啟接替,沒想到那老小子故辭不受,又是跟劉伯溫一路的貨色,他們這些文人雅士,但凡有點名望了就愿意搞這一套,你說咱該怎么處置他?”
朱標的背影一顫,今天怎么全是這種屁事,梁臨劉伯溫高啟是商量好了嗎?
朱標回到自己的小書案后坐下嘆了口氣疲憊的說道:“若是如同山東二賢一般思戀前元拒不為朝廷效命者,自當是該斬以儆效尤,但高啟在洪武元年就應召入朝,時為士林表率,而如今身拒高位,可見確實是性不喜仕途。”
“高啟少年就揚名天下,至如今可謂大儒,與宋濂劉伯溫齊名,而且教授諸皇子纂修《元史》有功,如只因此而誅之,恐怕會引得士林嘩然,還請父皇寬恕吧。”
雖然知曉自己兒子說的是正確的,但心情不好的老朱同志還是冷笑道:“這個要咱恩典那個要咱寬恕,這么好事全讓他們這幫人占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都不懂嗎?”
若是別人這時候恐怕就嚇得磕頭請罪了,不過朱標知曉這只是自己父皇發泄郁氣的方式而已,他終究會做出最有利的選擇。
哪怕口頭上再瞧不上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不得不承認他們的影響力,至少在如今這個時代,他們的筆墨就是真理,沒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還真是不好殺他們全家。
“父皇說的是,高啟既然不受擢升那就免去其官職放還吧,子孫三代概不任用,也是殺雞儆猴,看誰敢以此博名。”
朱元璋聽到這兒才微微點頭,如果兒子繼續勸他任用高啟他可就真要窩火了:“那就如此吧。”
朱標也不敢再聽了,拉過奏章幫著批閱起來,生怕還有哪個缺心眼兒的惹老朱生氣,還得他幫著滅火,如果不是劉伯溫高啟身份特殊,他才懶得求情。
見兒子悶頭干了起來,朱元璋眼中流露出幾絲笑意,舒展了一下身體也俯手批閱起來,心中動力十足,總得給兒子留下個安穩江山,不用受任何人的鳥氣。
到了下午見奏章沒多少了,朱標放下狼毫筆起身說道:“父皇,兒臣想去看看老二的傷勢怎么樣了。”
朱元璋頭也不抬道:“去吧,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如果再管教不好弟弟,你也跟著受罰。”
我真是嘴欠,說去看太子妃不香嗎?
朱標恭然應諾一聲,然后走出書案朝著自己父皇行了一禮,然后就出了謹身殿,看著西垂的太陽深深的嘆了口氣,明天老實的在宮里呆著吧。
然后就動身朝著大善殿那邊走去,大些的皇子如今都在那邊居住,老二老三老四也都搬回來了,往后還在后宮的小皇子們也將陸陸續續的搬過去。
剛過了后右門就撞見了李妃一行,這個時辰估計也是剛從朱樉那邊回來,畢竟母子連心,打在兒身痛在母心,可以理解。
李妃當先下拜行了一禮:“臣妾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朱標微微回了一禮,雖然李妃地位比他低,但怎么也是為天家生育了兩子,該有的禮遇還是要給的。
“本宮正打算去看看二弟,沒想到竟沖撞了李妃娘娘,還望恕罪。”
“豈敢,殿下太客氣了,殿下愛護手足,臣妾還沒謝過殿下當日救助之恩,若不是殿下在,晉王恐怕……”
朱標不等她說完就擺手道:“本宮與晉王向來親近,這本就是應當的,時辰也不早了,娘娘還是快些回后宮吧。”
李妃再次行了一禮然后就領著身旁的宮女太監避讓到一旁將主路讓給朱標,她如今可沒別的心思,只想著兒子們往后還要瞧著哥哥的臉色過活,可不能得罪。
朱標也不推辭,叫她一聲娘娘是給自己兩個弟弟的面子,若是真的準備讓他讓路,那是不能夠的,無論宮內宮外,除了老朱與馬皇后之外,天下沒有人有這個資格。
李妃等人默默肅立在道路一旁,朱標客氣的點點頭之后就過去了,聽動靜就知道他走出挺遠后面的人才敢走動。
宮內的住處自然比不得朝廷禮制里的王府規模,任何一個皇子也就是有個小宮殿,除了自己居住也就能容下十幾個貼身太監宮女居住,比不得朱標龐大的東宮。
踏入朱樉的小宮殿就已經聽見他的哀嚎之聲了,殿內伺候的太監們趕忙下跪行禮,還有一個磕完頭就到里面稟報的。
“都免禮吧,這是正上藥呢?”
那日去東宮求救的太監恭聲回道:“回稟太子殿下,張太醫正在給晉王殿下上藥。”
“去里面伺候吧,等上完藥之后再叫本宮。”
朱標自然沒興趣去瞧自己臭弟弟被打爛的屁股,有那個興致還不如回東宮瞧自己那些美艷侍女的,徑直走到正殿主位上安然落座,隨手拾起腰間的玉佩把玩起來。
估計是知道自己大哥來了,朱樉的哀嚎的聲音越發凄涼了起來,也不知道是真的疼還是為了向自己大哥賣慘,好讓他去向父皇求情。
朱標聽著慘叫面上由衷的揚起笑容,來這里貌似也不錯,他這一笑讓殿內的氣氛一下緩和了起來,無論是太監還是宮女都忍不住松了口氣揚起笑臉。
雖然明知道太子殿下的性格溫和無論是對諸位皇子公主還是伺候的太監宮女們都很和善,些許小錯總能寬容,但在這宮里缺沒有不敬畏太子殿下的,可謂是又愛又怕。
沒過一會兒張太醫就走出來對朱標行禮問安,朱標伸手虛扶道:“免禮,晉王傷勢如何了?”
“老臣聽從圣上吩咐用了軍中猛藥,雖然上藥過程有些疼痛,但療效必然是很好的,估計再有七八天晉王殿下就可下地活動了。”
朱標繼續問道:“猛藥傷身,不會有什么影響吧?”
“太子殿下放心,軍中傷藥本也是陳太醫當年調配的,軍中將帥包括圣上當年都用過,見效快療效好,唯一的缺點就是藥效猛有灼燒感,但絕不會傷根本。”
朱標滿意的點點頭道:“如此便好,辛苦愛卿了。”
“不敢,老臣不過盡忠職守罷了。”
隨即張太醫起身告辭,朱標讓劉瑾親自去送了送,這得罪誰也不能則罪大夫,誰知道哪天你就靠人家活命了。
而此時內殿還是不斷傳開哀嚎之聲,朱標老神在在的坐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旁的太監小聲說道:“太子殿下,晉王殿下上完藥了,您是不是……”
朱標并沒有理會,等劉瑾送完人回來后問道:“賞賜送到那個梁臨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