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朱鏡靜笑靨如花堪繾綣,但眼中難掩羨慕之意,她生母早亡,雖然也是在母后膝下教養大的,但終究不是大哥的嫡親胞妹。
朱標自然也感受到了于是開口笑道:“李祺在北方輔佐徐允恭鎮守關隘也立了不少功勛,聽聞還曾親自上城墻射殺了幾名蒙古驍勇,倒是讓我有些刮目相看了,如此允文允武才堪配本宮的妹妹。”
朱鏡靜面色一紅忍不住向著常洛華靠去嬌嗔道:“大哥突然說他做什么……”
常洛華伸手攬住自家小姑子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從母后那邊聽說,李家可是催的緊呢。”
李祺只比常茂小幾個月,早就該成家立業了,只是一直礙于朱鏡靜年幼,連個小妾都不敢納,如今李善長年紀也不小了,自然是想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朱標笑道:“那倒是不著急,靜兒年紀也還不大,大婚再過幾年也不遲,我也好多磨礪磨礪李祺。”
朱鏡靜聞言也開心了許多,閨閣少女多相思,縱然是公主也一樣,尤其是她這般生母早逝的,更期望能嫁個良人組建自己的家庭。
李祺身為長沙王嫡子,未來起碼也是個國公爺,而且文名遠揚素有芝蘭玉樹之稱,雖然朱鏡靜還沒正式見過,但畢竟是早早就定下來婚約,如此一來她對自己未來的夫君還是很盼望的。
一旁的朱露間眾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了,頓時感覺心塞,一頭撞進朱標的懷里,小小的身子骨不依不饒的扭動著。
歡快的玩鬧了半個多時辰,朱鏡靜就懂事的牽著朱露的手告辭了,而被自己小姑姑折騰了好久的倆兄弟終于能安心的睡下了。
揮手讓奶娘抱下孩子去暖房睡下,朱標同自己太子妃用了午膳,交流了一下北疆的事情,常洛華得知戰勢緩和也安心了許多,雖然是對自己父王有信心,但常遇春畢竟是年紀不小了。
午歇過后朱標起身去了武英殿,那邊早有一群兵部以及大都督府的官員在商討前線剛送來的戰報,戰爭一日不停,他們就沒有休息的余地。
戰報送的再快到了京城也是過時的了,朝廷能做的就是查缺補漏,并根據戰報組織后勤供給,以穩固戰局。
朱標到了之后種種需要決斷批閱的公文被遞上,大多都是軍需物資的調運,沒有皇帝的印璽根本不能調度,除了朱元璋外能有資格掌印蓋璽的唯有太子了。
又是忙碌了兩個時辰,各府官員紛紛告退離去,朱標喝杯茶歇了片刻后又叫劉瑾傳太醫院院丞前來。
武英殿內炭火不熄,朱標隨手抽出幾封密奏看了起來,大災之下難免有貪贓枉法趁機謀利之輩,北方數個州府都有案例,朱標自然是早有預防的。
今科取士的進士們除了榜眼探花狀元按制入了翰林院之外,其余都在十月的時候被朱標安排插入了北方州府為官,為的就是看看其中有幾人是清正剛直的,有幾人是和光同塵的。
自大雪后,朝廷不僅是調度糧食炭火去了前線,各州府也有不少份例,如此一來雖然會導致朝廷糧款再次緊張,但朱標還是強逼著戶部拿出了家底兒。
這數額不小,只不過能有多少真正落到百姓手中就不一定了,而且本來北方的道路就不好走,大雪之下就更是通訊艱難了,許多事情都被潔白的雪花掩蓋了。
從目前的奏報來看,州府縣城倒還可以,最起碼明面上是如此,但到鄉村一級就不好說了,地方沒有足夠的人手挨家挨戶發朝廷救濟,只能是通過村老鄉紳,自古便是如此。
到了這邊水就深了,皇權不下鄉,當地士紳才是真正的土皇帝,掌一村百姓生死榮辱,各家各戶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都是靠他們調度的。
就憑這救濟誰家多分點,誰家少分點,誰家干脆不分,就足以拿捏全村的百姓,分的少的縱然不平,但也無處喊冤,甚至都無需鄉紳出手,得了好處的幾戶就動手了,誰也不愿吐出進了嘴里的肥肉。
有了此項權力,稍有些腦子就能安然魚肉鄉里,何況鄉紳們掌握的權力遠遠不僅于此,平頭百姓對他們確實無力反抗,朝廷律法現如今并不比村規族矩要深入人心。
賣兒賣女賣田,讓出妻女供人淫樂換取一家老小生計的比比皆是,底層百姓之艱難難以一言概述,亦難以用道德觀念去看待,實在是層層疊疊軟硬兼有的壓迫剝削,縱然是不畏死不畏苦的男兒也無力反抗。
漫漫長夜,何時能終?
朱標看的奏報越多越詳細就越能感受到那股無言的約束,在沒有嚴格法理約束的社會當中,一個人的命太賤了,賤到普遍底層百姓的命都不如一頭耕牛重要。
想要結束想要終結難上加難,到如今皇權如威如獄,朱標可以對現如今廣大的鄉紳階層動手,但這基層權力的空缺卻是總要讓其他人彌補的。
鄉紳階層從不是一家一戶,而是誰掌握了這份基層權利誰就是鄉紳地主,朱標找不到替代品,任何階層上位后都可能腐壞,甚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也未可知。
以老兵替代同樣不可行,越是精銳的士卒其人性就越是冷漠,就越是容易出現,如果說士紳還有點兒體面,那么兵卒執權才是真正的禍亂之源。
千萬千萬不要把現如今的士卒想的有多好,當兵吃餉上陣殺敵天經地義而已,并不是他們有多想保家衛國,何況大明如今的兵卒多是當年南征北戰時強征納俘而來的。
朱標嘆了口氣放下密信,雖然根本問題解決不了,但該殺的還是得殺,起碼有個殺雞儆猴的作用,這兩年肅貪多是在官僚體制內,現如今也該下到鄉紳百姓中了。
等開春后朱標要借著朝廷肅貪的東風,狠狠翻一番舊賬,魚肉鄉里的士紳豪強,為非作歹的地痞流氓,以及根深盤結的賭坊逼良為娼青樓都要好好清洗一遍。
寧殺錯不放過,這種時候優柔寡斷只能壞事,而且如此大范圍的肅清,里面沒有貓膩是不可能的,朱標也有了防備和覺悟,這也算釣魚執法,看看最后誰會暴露出來。
左右親軍都尉府這把舊刀早已銹跡斑斑了,也不怕在干點臟活兒,真有必要的話,事后把毛驤等都尉府高層都推出去殺了便是,早早晚晚的事情罷了。
正思索的功夫太醫院院丞走進來拜倒在地:“老臣拜見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朱標回過神擺手道:“趙院丞免禮,書冊編輯的如何了,可有什么難處。”
趙院丞須發皆白但面色紅潤細嫩,有種讓人心安的氣質,只見他不急不忙的起身回答道:“啟稟殿下,臣領著太醫院一眾太醫,還有京城各藥鋪的名醫們共同考古證今辨疑訂誤,引用醫書二百八十三種……”
朱標聽的認真,但終究不是他所擅長的領域,所以只是聽了個大概,這是他自陜甘回來后即命太醫院所做的事情,編纂一部醫書。
其實也不僅是醫書,工匠農業等也都在籌備了,早在去年翰林院修撰就曾進言經過宋元戰亂之后,各行各業傳承的經典著作都有遺失,希望朝廷盡早收錄保存。
不過那個時候朝廷哪有閑工夫,老朱對這個也不是太在意,不過朱標卻是記在心里了,無論是《本草綱目》或是《天工開物》這些重要的著作都沒有出現,其作者離出生也早的很。
朱標潛移默化的改動了許多,對后世的影響更將巨大,如此一來那些人物還能不能出生都不一定了,更不一定還會按照原有的歷史規矩做出事跡。
所以朱標干脆直接以朝廷的力量辦成此事,群策群力應該會做得更好,朱標優先將資源給了醫道方面,就是因為現今病多醫少,而且古代本草書中存在著不少錯誤或者是矛盾的地方。
例如藥物遠志,南北朝著名醫藥學家陶弘景說它是小草,像麻黃,但顏色青,開白花,宋代馬志卻認為它像大青,并嘲笑陶弘景根本不認識遠志,又如狗脊一藥,有的說它像萆薢,有的說它像拔葜,有的又說它像貫眾,說法很不一致。
所以朱標不僅是讓太醫院負責,還強行命令他們要同民間名醫共同參詳商討,并且讓地方州府推薦護送各地最出眾的名醫來京,無比盡實盡詳,不僅要有文字描述還要畫出模樣。
等院丞說完大題進度后朱標點頭說道:“諸位辛苦了,但萬萬不可疏忽,本宮不求速成但求詳實,對各家獻上的秘方都允將名姓寫在書中,以供后世瞻仰,如此青史留名……”
朱標最擅長的就是畫大餅了,醫者基本沒有太窮困的,尤其是能參與此書編纂的更是當世名醫,不一定各個豪富,但最起碼都是衣食無憂的。
這些人年紀都不小了,于當世名利基本都是無所需求了,但名留青史可就不一樣了,隨著朱標投入的資源越來越多,而且三天兩頭就在百忙之中抽空聞詢,更是讓他們知道太子殿下是真的準備讓他們編纂一部必然在醫史當中留下濃墨重彩的醫書。
請:m.bqg999.cc